立秋这天,没有一丝丝凉意,太阳照样火辣辣的,普照着张家湾山谷田野。一辆崭新的白色依维柯商务车,风驰电掣的向张家湾驶去,车身印着一排,醒目的蓝色大字:国忠建筑有限公司。在崎岖起伏的山道上,显得特别注目。

杨国忠双手把握着方向盘,瞧着路边熟悉的树林山峦,从他身边飞逝而过,百感交集的、跟坐在副驾驶的张松说:“小松,当初叔悲观沮丧,差点跳河自尽。我杨国忠有今天,一是离不开你和范斌的启发和帮助;二是你婶子一片真情实义,深深的感动着我;三是儿女勤奋上进的精神激励着我。你婶,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懂得的道理,比我多着呢!”

张松瞧着表叔归家的模样,感觉像似去相亲,面目焕然一新。穿着红白相间的体恤衫,下穿白色休闲裤,脚蹬黑色皮凉鞋;胡须刮得干干净净,显得格外精神帅气。

杨国忠从车顶反光镜里看见,后排座椅上,放着一束漂亮的鲜花,不解的问道:“小松啊!你摆弄这鲜花干啥用啊!”

张松乐呵呵答道:“叔,您几年未见婶子,起码有个悔改表歉的态度吧!这红色玫瑰花,代表您真挚的热爱婶子,永不移情变心。今儿见面,最好当面单脚下跪献花。同时亦给您悔过的机会。”杨国忠呵呵大笑的说:“你小子就是点子多,好吧!叔听你的安排,当众给你婶子一个脸面。”他暗暗佩服张松用心良苦,想得真周到。

车驶入村口,停在大槐树旁边。张松下车,点燃万响大地红,霹雳啪啦响彻山谷云霄。他放开喉咙高喊:“我叔,杨国忠回家啦!请大家出来,抽烟吃喜糖哪!”

村里男女老少,闻声跑出来,围着杨国忠,前瞧后看,像看博物馆的稀奇宝物,没想到他又光鲜的回到村里。

杨国忠见男人,送一包红塔山香烟;女人小孩,送一盒小白兔奶糖,乐得全村人合不拢嘴。轮到见张百岁老人,却送给两盒香烟,另给一盒糖。

张百岁惊奇的问道:“国忠啊!咋给我多一份呢?”杨国忠握住他的手说:“您老百岁,应该两份,添寿双百岁嘛!乐得张老爷,开怀哈哈大笑。

黄兰花在家,忙着打扫卫生,迎接儿女双喜盈门。突然听到震天的鞭炮声,以为是哪家过喜事呢!又隐隐约约听到,像是张松的声音呢!这时,小慧惊喜的跑进来,大声喊道:“娘,小松哥陪爹回来啦!车停在村里大槐树下呢!”

黄兰花赶紧摘下围腰,双手沾着盆里的热水,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儿女分别挽着她的手,奔向村头大槐树下。

她很远看见,衣着光鲜、装扮时尚的丈夫,喜气洋洋的站在新车旁,跟大家热情的说话。霎时,她心里涌起一股热流,脸儿开始发烫起来,如当年跟他首次相亲的感觉。

杨国忠见儿女,亲昵的拉着、多次在梦中相见的妻子,便大方快步的迎上去,握住她双手说:“兰花,国忠对不起你,让你吃苦受罪啦!从今往后,我们再不分离了。”说到这儿,夫妻拥着泪流满面,引得众人感叹鼓掌。

支书兴冲冲的过来,伸手给杨国忠肩背,啪啪两巴掌说:“这几年,你可好啊!把兰花扔在家里不管,生活的重担,把她肩背都压弯了,你好好的给他认个错。”

邻居陈二婶,挤到人前说:“国忠啊!你媳妇兰花是好样的,带领村里妇女做了很多好事,往后你要好好待她哟!不然,二婶找你算账嘞!”

杨国忠从车里,拿出一束鲜艳的玫瑰花。当着众人的面,扑通一声,单腿跪在她脚下,痛心的说:“国忠曾一时糊涂,误入歧途;如今知错即改,献花表达悔意。”

站在母亲身后的一对儿女,见父亲如此动情浪漫,给母亲献花谢罪,热泪盈眶的喊道:“娘,爹知错就改,您就接受他的歉意吧!”

大山里村民,从没见过男给女献花、求爱的动人场面。众人亦跟着齐声高喊:黄兰花接花呀!

黄兰花有生第一次,看见这么鲜艳的玫瑰花。丈夫一脸诚雯悔改,像一束火花,点燃她孤冷的心灵。她怡然接过鲜花,躬身扶起丈夫,发现他额头,白发皱纹许多,心疼地流泪说:“唉!这些年,你在外过得也不容易,以前的事嘛,翻篇过去吧!啥事都从儿女面儿看。”杨国忠抹着热泪,点头直答应。张松领着众人鼓掌祝福。

几天后,杨国忠在家院里,摆上二十多桌酒席,请村民们来喝学酒;娘家的亲朋好友,亦欣然来捧场。特请老书记来主持,学酒庆典仪式;支书和主任帮忙,招呼来客。

张大才举起满杯酒,喜气洋洋的说:“请大家举杯,一祝我表弟杨国忠归家幸福;二祝儿女双双考上省城大学;这三祝嘛!由支书来宣布咯!”

支书饮下一杯酒,脸色红光满面,喜气盈人的宣布:“杨国忠打工富裕,不忘乡情,决定把这栋别墅,无偿的捐给村里,办一所幼儿园;家具田地、几头肥猪,交给兰花娘家兄弟享用。”

这么大一栋好房子,一分钱不要捐出来,令在场的村民们唏嘘惊叹。邻居陈二婶起身,眼泪汪汪的问道:“国忠侄,你把兰花接走,我真舍不得她呢!往后见一面,指不准那一辈子咯!”

杨国忠搂着兰花、拉着一对儿女,向大家鞠躬的说:“家乡依然在这儿,每年春节,我们照样回来过年,看望老人,拜访大家。”他诚挚的语气,打动着乡亲们

张松对表叔捐房,震惊敬佩,在一旁解释道:“表叔在省城不远的一个大城市,安营扎寨,开办自己的公司、购置一套楼上楼下的商品房,刚刚装修完毕,婶过去拎包入住。这边的财产家具,往后都用不上啦!过年他们回来,可以住我家,亦可以住婶子娘家。”

袁萍端着酒杯,泪目的敬酒说:“兰花姐,你到大城市习惯不?无田种、没猪喂,那不是闲着无事干。”

张松接话笑答:“婶子进城的活儿更多呢!叔安排她在公司做二把手,接电话呀、迎接客户、购置材料,还给她配个帮手秘书呢!活儿不比家里轻松许多。只不过夫妇在一起,生活感情有个照应。”

众姐妹拉着她手,依依不舍的说:还是兰花姐有眼力,找到如此重情、又能干的丈夫。黄兰花听到这句话,终于吐出,憋在心里几年的闷气。

第二天早上,天气突变,飘起濛濛细雨。村里老少都来欢送,杨国忠一家离村返城;支书敲锣打鼓,主任点燃两挂鞭炮;百岁老人来到杨家夫妇面前,指着上天说:“看吧!你们搬家离村,感动上天流泪。国忠啊!照顾好兰花,她是老夫见到的、最重情义、最能干的女人。千万不要再磕绊咯!”

杨国忠含着感激的泪花,直点着头,便向送别的乡亲们,躬身致谢,跳上驾驶室,发动车辆,张松和儿女们,上车入座后排;黄兰花坐在副驾驶位上,看着亲人和乡亲们送别,心里莫名堵得慌。如今,真跳出农门大山,离开这个生养她的穷山村,反而难舍难别。车开出很远,黄兰花从车头反光镜里,看见父母和兄弟姐妹,还站在原地,向她一家目送挥手。

车驶出村头,黄兰花瞥一眼丈夫说:“我一个无文化的农村妇女,你突然给我头上,戴个二把手官帽,这岂不是赶鸭子上架,为难我吗?”

杨国忠拍着妻子肩膀答道:“我看你完全能胜任,而且干得很好,关键是给你展示才能的机会嘛!”女儿接话说:“娘,您的情商并不低,听说您在抗灾中,带领全村妇女、干得不错,还上了市报头版呢!”

张松凑近婶子座位边,激励道:“婶在我眼里,乃完美的女性。我同意叔的说法,给婶子一个展示才能的机会,一定会干得漂漂亮亮的,不信大家看吧!”

黄兰花听到这么高的评价,乐得开怀大笑道:“小松啊!听你叔说,你们公司要转入内地建设。我看你们俩性格互补,干脆叔侄组合,何苦跑那么远,还是跟人家打工呢!”

杨国忠立刻接过话说:“还是妻知夫心,欢迎小松来接盘,我当你的下手,公司运转,由你来说了算。”

小慧拍手称赞道:“娘就像沙家浜中的刁参谋长,出谋这个主意好啊!小松哥来滨江市跟爹抱团,说不定,干出一番大事业来呀!到时候,我给你介绍,我们学校的女同学为妻,怎么样?”

张松被小慧逗得脸红红的,思忖一会儿答道:“这几天,我也在琢磨叔的想法,内地建设,肯定是个未来的大蛋糕,我会考虑叔婶的想法,目前在粤海还干几年,积攒一些人脉关系再说吧!”杨国忠拍着方向盘说:“小松讲得有道理,叔把位子留给你,随时欢迎你来。”

清早,公路上很清静,没有往来车辆。杨国忠开着八十码的速度,不一会儿就到县城车站。张松下车说:“叔,我就在这里下车,乘大巴回工地。您刚拿驾照,特别是上高速,一定谨慎驾驶,车速别超一百码,车上坐着两个高材生,千万要注意安全呢!”然后向婶子、表弟妹抱拳告别,登上即将发车的大巴……

黄兰花站在大巴车窗下,向张松洒泪挥手。大巴车缓缓驶出站大门,心里一下空空的,便对身旁的丈夫说:“小松是个非常讲情义、为人正直的孩子,除了外表个头稍差以外,其他的方面,真挑不出一点毛病来。一说到找媳妇,他脸色沉下来,急得他爹妈经常给我抱怨。唉!我真为他婚事焦急呢!”

杨小峰插言道:“娘,您知道吗?小松哥为啥不找媳妇呢!原因是要找您这样的女性,恐怕小松哥,要打一辈子光棍咯!因为,娘这样的女性,在全镇全县、乃至全中国,只有娘一位,但被爹找哪呀!”

小峰的话,引起全车人哈哈大笑,黄兰花脸红心热,不好意思瞥一眼、开车的丈夫。杨国忠从反光镜里,看见全家人,终于走到一起来啦!激动的感叹道:“小峰说得没错,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我跟你娘经历一段,悲欢分离的日子,感觉千好万好,没有结发夫妻好;这亲那亲,没有自个儿女亲。”

黄兰花伸出大拇指点赞,儿女齐称,这句话讲得经典,并发出开心的呵呵笑声……

杨国忠第一次来到省城,十车道的宽阔柏油马路;三层旋转如迷宫的立交桥;灯光炫亮的地下小车快速隧道……令他眼花缭乱,双手颤抖的说:小峰啊!你小子快考驾照吧!,以后回家由你来开车。”

小峰拍着大腿说:“爹,您这个决定。真是太英明啦!,我们学校就有驾校,下学期我去报名嘞!”

江汉市人口千万,有着陆海空的交通枢纽优势,加上大学、科研机构,密集林立,具有历史悠久,英雄闻名的华中特大城市。

在大山旮旯里,呆了半辈子的黄兰花,心里第一反应,儿女将来在这个大江大湖、美如花园的省会城市工作,好幸福哟!

她瞧着江湖秀丽的风光,感叹道:不来不知道,一来吓得一跳,觉得眼前的一切,宛如梦幻之中。她几次使劲的捏着腿、掐着手背,不相信身临其境。进入城市后,小峰跟母亲换座,便坐在前面、充当起向导。

百多年的江汉关大钟,像个永不衰老的壮汉,在长江上空悠扬敲响;大桥宛如巨龙,横跨两江;江滩壮丽迷人……

黄兰花触景生情,记得七岁那年,她刚上小学的头天晚上,做个奇怪的美梦。梦见比她大十几岁的、一个陌生男子,领着她坐车出远门。

车开得很远很远,来到一个高楼林立、人流如织的大都市。哪里有宽阔的长江、壮观的跨江大桥;还有数不尽的美丽湖泊。她惊叹的回头,陪她的男子,突然不见了。她孤零零的站在长江大桥上,顿时吓得只哭喊。

这时,从桥头树林里,闪出一行敲锣打鼓、吹着唢呐、穿着长袍的人;队伍前面,有个骑着高大骡子的男子,头戴黑礼帽,鼻梁上架着一副茶色眼镜,穿着深色马褂长袍,胸前挂着大红花,像个喜气昂扬的迎亲郎。

他身后抬着八抬花轿。那男子来到她面前,立刻下马对她说:“兰花姑娘,我要娶你为妻,请上轿吧!”她一下惊懵了,哭泣道:“我才七岁呢!刚上小学,我要回家读书,不想当你媳妇。”

说完准备逃离,那男子取下眼镜和礼帽,一把抱着她放入花轿,她定神一看,这男子咋是杨国忠呢!

黄兰花从梦中惊醒,吓得一身汗,脸上挂满泪水。深信梦卦的黄母,带着她来到邻村,请求颇有名气的道士,测梦算卦。

道士听罢,眯着眼睛,一番细瞧黄兰花,笑称:“恭喜小女,做的是个尚善富贵梦。小女额头,饱满圆润,眼睛圆而有神,乃旺夫富贵之相,将来她洪福不浅、嫁给有钱的男人。”

黄母听到番话,高兴得喜泪而流,当即从包里,拿出两瓶红星二锅头,这可是她挑着几担土豆,去镇上卖换来的,躬身感谢道士的善卦圆梦。

十几年后,黄母怎么亦没想到,女儿不知吃错那味药、中那门邪,竟然看中村里、最穷的人家杨国忠,气得她无脸见人,卧床直吐血,宁可断绝母女之情,亦不同意,这门掉脸痛心的婚事。从此,黄母逢人便说,那道士测梦之说,完全是胡说八道,骗烟酒而已。

人世间,总是那么巧,风水轮流转。黄兰花嫁给,村里有名的穷汉杨国忠,住着两间茅草土墙房,生下一对儿女。父母却不认这桩婚事;兄弟姊妹,亦不跟她往来。她照样过着,认定的婚姻生活,逢人总是喜笑颜开,一点怨言都没有。村民们看到她婚后,喜滋滋的模样,嬉笑她穷快乐。

十年后,杨家的情况,遽然发生逆转,贫穷的杨国忠,成为山寨人人皆知的打工明星,修建一栋远见闻名的别墅楼房。尤其两个勤奋的儿女,双双考上省城大学,这在当地传为神话;失踪多年的杨国忠,突然驾着一辆,豪华新车回村,扬眉吐气的迎接黄兰花。

这天,邻村道士动步,特意来到村口大槐树下,得意的对村民们说:“老夫活到今天,果然验证,二十年前我算卦,测准黄兰花,洪福齐天的高光日子。她娘送给我两瓶酒,没白喝呀!”众人一片鼓掌佩服。

黄兰花从追忆中,恍然过来对儿说:“小峰啊!娘一辈子,没见过大学是啥摸样,先去看你们的大学,再去看看小慧的学校。然后,找个像样子的餐馆,一家人聚集,吃个团圆饭。当然能在大学门前,照个全家福最好啊!”

小峰接过话说:“娘,您这点想法,完全可以得到满足,咱们校园里有不错的星级宾馆,内设空调包间的餐厅,听说炒的菜挺不错;照相馆嘛!那就更多啦!将来我和妹妹,学士毕业典礼,还请爹和娘来参加呢!”黄兰花听罢,乐得合不拢嘴;杨国忠握住妻子的手,加速奔向她没见过的大学校园…….

第二天中午,张松乘的大巴车,顺利达到县城车站,他刚下车出站,兜里的大哥大,发出吱吱的叫声,便收到范总电话:“张松啊!你现在在哪?你赶快回来吧!工地上出了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