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总走出工棚。瞧着夜幕下清静的工地,堆放着一大片重要的建筑机械、材料物资,心里一下警惕起来,他立刻向身边的牛队长,下达防范指示。
牛队长领到指令,折身又返回工棚。表姐正忙乎,招待大家上桌呢!突然看见刚离棚的牛队,怎么又疾步的返回棚来,估计一定有什么要事,要对她交待,赶紧放下手中的汤瓢,过来跟他打招呼。
牛队紧张的对表姐说:“现在务工人员,大都回家过年啦!原本年后初八开工,没想到遇上封城抗雪灾,何时高速路通复工,公司暂不知道。黄总刚才说,咱们这段工地,起重挖掘机械设备最多,囤积的钢筋水泥、原材料不少,夜里没人值班看守,哪行呢!我想,你们两口子反正住在这工棚里,顺便带双眼睛,看守这些机械物质。”
他刚离开几步,又转身对表姐说:“你俩最好,半夜巡视两三次。这门口和工地,加几盏大瓦数照明灯,电工马上来安装。值班工资嘛!按劳动法规定的双倍付。”
老王一听,按劳动法付酬,高兴的满口答应。表姐然后说:“牛队,公司付不付加班费,无所谓。我们反正不能回家,住在这工棚里过年,帮忙给公司看守施工设备,这算个啥呢!我们服从队里安排。”表姐说到这儿,话语停顿下来。
我注视着她的表情,那豪爽为公的奉献精神,是一般女工所不能为的。也许我们在场,表姐很忌讳,牛队说话的语气,面含几分恼怒的说道:“牛队,您家称呼有误,哪能称我和老王是两口子呢!明明白白的,同事工友关系嘛!您以后派工,要注意改口哟!”
牛队长听到表姐的批评,脸上显得几分尴尬。心想这女人,真是死较劲,明明跟老王睡在一个房间,只不过分床而卧,却非称不是这么回事。他只好摆手笑道:“好好好,我以后改口。”
表姐即刻吩咐老王,端来鄂西大山里的炒花生、油炸酥肉;表姐又从蒸笼里,端出热腾腾的年肉;还倒上一大瓶散装包谷老烧,一一的放在泡面纸箱里,递给几分意外的牛队,客气地说:“队长,一年上头,您在外务工,很辛苦哟!如今为了揽工程,过年都不回家,值班在工地。食堂又停火,过年光吃泡面咋行呢!这些食品。都是我们那儿过年的山货,拿去您尝尝。现在,天气很寒冷,您喝口鄂西包谷老烧,暖暖身子吧!”
牛队长是安徽人,老家在淮南乡村,肩上扛着三代人的经济负担。原计划回家过春节。因突发灾情,被公司安排值班防灾。据说,这安排指令如山倒。这些承包队长、什么小经理呀,谁也不能违抗,乖乖听从黄总安排。不然,工程项目就没戏啦!手上的饭碗被端哟!公司一放假,工地食堂随之歇业;街上大小餐馆,纷纷亦因灾关门。
他跟队里几位、留守值班的工友,只好买来几箱方便面度节日。没想到在异地他乡务工,除夕之夜,竟有人来关心厚待他。他从表姐手里接过,土家山寨年货,心里一热,感激的眼泪,忍不住一下流出来……..
龙琳见表姐动作麻利的、从热气腾腾的蒸笼里,端出滚烫的大碗年肉、腊香肠,还有难得的大山里,大嫂采来的野菌蘑菇。大家各负其责,有条不紊忙着团年饭。
表姐掌厨炒菜;老王添柴加火;龙琳切菜端菜;张松负责摆桌;搁放碗筷;强子敲着脸盆唱歌。浓香的腊味直扑鼻儿,口水早就涌到大伙儿嘴边。
龙琳扯开嗓门高喊:“鄂西老家的乡亲们,都来入席团年哟!”在热烈的掌声中,表姐笑吟吟的,给大家斟上一杯果汁。然后,拿出55度的包谷老烧,款待辛苦的老张说:“您的功劳很大、年龄最长,请入上席吧!老王呢,身子没好利索,今儿不能喝酒。”
龙琳一改过去,高傲在上的态度,主动亲热的、靠着老张身边坐下;表姐自然和老王坐在一起,我单独坐在一边。
表姐瞧着我落单的样儿,微笑道:“强子,今年咱们这个团年,真是因灾歪打正着啊!感觉挺有人情意义,这个人生聚会节目,应该继续保持下去。明年到了腊月小年,咱们找个像样儿的餐馆,大家在一起团个年。强子呢,你谈个大学女同学来,这样就不孤单了。”
我立刻摆头答道:“姐,我现在主要任务,争取考研究生,毕业前不考虑谈女朋友。我的生活方针,先立业后安家。”老王和老张拍手称赞,男人有了一番事业,自然成为女子眼中的香馍馍。
表姐笑嘻嘻的,跟着赞扬道:“我弟强子,到底是有文化的大学生,眼光就不一样嘛!”她起身离座,双手捧着杯说:“我敬大家一杯哟!今儿,我特别高兴,一是老王的病被何叔治好;二是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破棚里团聚过年,而且还有这么多家乡肉菜,祝大家新年吉祥,多挣工钱咯!”
龙琳呼啦一下,离座站起来,举杯先敬表姐和老王友爱快乐,然后把眼光,投向红光满面的老张,把他满酒的杯儿夺过来,给自己倒上一半杯,闪着那双、水灵灵的迷人大眼睛,柔情的对老张说:“老哥子,你这趟来回辛苦了,少喝一点吧!敬你一杯道谢,祝你新年发财,拿到更多能发钱的工程。”
龙琳说到这儿,眼角儿冒出一串串泪珠,她盯着老张,一阵叹气道:“我脾气不好,你多多包涵,明年还是想跟着你呢!”说罢碰杯,她仰起脖儿,一饮而尽。呵呵,来个精彩表演,侧身抱着老张,给他脸上盖个“大红公章”,闹得老张低着头,几分羞涩,心里却是甜蜜蜜的。
大家热烈鼓掌,没想到龙琳,这样直爽大方,富有情趣,甚比看爱情电视剧还精彩呢!给除夕之夜,增添快乐的浪漫气氛,让大伙儿忘掉,漫天大雪灾难。
老张面含几分羞涩,一口喝完半杯酒,对身旁情趣高涨的龙琳说:“你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呢,亦是个讲情义、懂感情的女人,只要你不嫌弃我年纪大,愿意跟你继续保持感情关系,对大家都有好处。”
表姐见情,又把目光投向老张,举杯单独的敬他说:“感谢你照顾我表妹,从小她被父母娇惯,一副大咧咧样子,说话有口无心,你年龄大一些,别跟她计较。”
老张端着酒杯,发出爽朗的笑声,摆着手说:“我比她年纪大得多,只当她是我亲妹妹。大家远离家乡务工,在一起,图个相互关照,我高兴还来不及,那会计较她呢!”老张这番真情,像工地清脆的上工铃声,触动着龙琳急躁的心灵。
她握住老张的手说:“自从去年十月跟你,你上床像老公疼爱我;下床像父亲百般照顾我,只要我有求,你总是必应满足我。特别是这次灾情封城闭路,你连夜摸着雪路开车,从鄂西赶回江汉市,让我清楚感到,你这个临时友情老公,比那个一年都不给我打电话,所谓没拿本儿的老公,要强百倍哟!”龙琳的话,毫无遮拦,逗得大家哄堂大笑,直称说得精彩动人。
老张将半杯包谷老烧,一饮而尽。剧烈的酒精,像把烈火一样,在他孤冷的体内,熊熊燃烧起来,他一把握住龙琳的手说:“去年我们相识到相爱,因为很忙,没有机会跟你喝一杯,今儿借表姐这儿团年的气氛,按照咱们老家习俗,我们应该补喝交杯酒呢!”
龙琳脸蛋红彤彤的,显得更加柔情可爱,楚楚动人。她大声地回应:“好啊!看在大家过年高兴的份儿上,我跟老张哥喝上这交杯酒,永远不分离。”在大家鼓掌声中。龙琳依偎着老张怀里,喝下满满的交杯酒。
表姐有些好奇不解,表妹跟老张嘛,年龄差别很大,又不在同一个行业务工,兴趣爱好、性格反差甚大,怎么有机会相识,走到一起来了呢?
龙琳抱着酒杯,翘着嫣红小嘴说:“这个问题,问得好啊!确实有几分稀奇古怪,至今想起这场事,没闹明白。也许上天安排,注定见老张这个人,跟他有这段人生缘分。这个事,一起来解答好吧!我先说,他后说。”龙琳跟大家碰一杯,沉思一会儿,先得从头晚,那个奇怪的梦说起……
跟老张相识,让我开始相信,佛教民俗文化;人间之缘、命运在天。那段日子,我刚来省城,人地两生,四处找工作。虽有亲朋好友帮助,总是不如意。要么去舞厅做陪舞;要么去火车站揽客,要么去街面打扫卫生、或做照顾病弱老人。我那吃得这个苦呢!亦难搁这张脸面。因而不顺心,夜夜做起噩梦,
遇上老张的头晚,我做个稀奇梦。梦中,去个很大的劳务市场,在楼上楼下,转了一大圈儿,没见合适的职位。要么有大学文凭、要么有高级技能、或者有丰富的工作经验,她啥都没有,失望的走出门。
茫然之际,突然听到身后,有个年长的女人,亲热的叫我:“琳子,莫灰心丧气咧!有人会来帮助的。”我转身一瞧,这女人不认识,听口气很熟悉,而且叫出我名字,满脸疑窦的目光望着她。
她亲热的握住我手说:“我是你大姨呀!知道你工作不顺心,特来告诉你,这四五天对你来说,是个结巴日(当地说法,不吉利的日子)。莫急躁,晃过这几天,会遇上一个好人,来帮助你的。”
我惊奇的问道:“不对呀!大姨还健在,怎么冒出个,不相识的大姨呢?您别哄我开心吧!”这女人摆着头说:“我是你前世的大姨,跟现在的大姨无关,你娘前世对我很好啊!所以来告诉你呢?你刚结识这个男人向涛,跟那个姓胡的男人,属于一路货色。在工地,几乎是人人皆知,有名的花心包头。你别听他一班,狐朋狗友凑合:他才三十,没有安家,全是假话骗你的。实际上,他年过四十,有家有口,妻子务农,两个儿子上中学呢!你跟他处对象,真是自找苦吃,后悔来不及的咧!”
离别时,她又嘱咐道:人嘛!哪有一帆风顺呢!你远离父母,孤身一人,遇上坎坷难处,千万别自暴自弃,走极端绝路。以后,别跟姓胡的男人往来,反正你们没拿证,算不上名正言顺的合法夫妻。这个人,凭一副光鲜的外表,骗取无数女人,害人坏事干尽。你看吧!上天要来收拾他的。”
也许在外孤苦受难,见到亲人来关怀,我感动得抱着她痛哭,从梦中惊醒,很快把梦中嘱咐,忘得干干净净。
两天后的早上,刚相处的男友,向涛来找我;同是老家那儿的人,认个老乡嘛!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他数次表明,想跟我处临时夫妻。我没答应,感觉这人不太靠谱。
他在这儿,靠外舅社会关系,承揽一些墙外修补活儿,顶多算个小包头。干着活儿,平平安安下来,落到他兜里的钱,并不多。当然,比一般务工者收入,高出几倍;加上包工包料,偷工减料,赚点意外收入。他常年跟媳妇分居,夫妻生活难熬。我抱着接触一下看看。
一位好心的老师傅,悄然告诉我:”姑娘呀,见你跟我女儿同年,刚来,啥都不知道,忍不住传个话:这个向涛两大出名:花心玩女人出名;吝啬抠门出名,对工人百般克扣,一分钱,算出两分钱来,至今欠我们工钱,还有十多万嘞!比半夜鸡叫那个财主,还厉害呢!”
这话入耳没一会儿,向涛来工地,把我叫到一边说:“你来这儿做活儿,一直没休息,今儿批准你,休息一天,我陪你去街上,放松逛逛,请你吃个饭。”
我见他一脸赤诚正意,经不住他软磨硬泡,终于坐上,他那辆铃木摩托车,抱着他腰间,一路像兜风的恋爱男女,好不悠然惬意。我来江汉市,还是第一次逛街呢!
时过中午,肚子饿的咕咕直叫,却不见他提起吃饭。原以为,他在大餐馆里,规模规矩请我吃饭。哪知,把我带到背街后巷,一个环境简陋小餐馆,苍蝇成群,连个坐的椅子都没有,心里凉了半截,我沉着脸准备退出。他一把拉住我说:先将就一下吧!下午请你吃大餐。”
他端来两碗素面,连肉丝面都舍不得买啊!我想起老师傅的话,后悔不该跟他来。一碗面哪吃得饱呢!只好耐着性子,跟他来到步行街。
这里商铺,鳞次栉比,豪华热闹。我悠然转到,一个服饰打折店儿,进去一看,价钱不贵,质量不错,并挑选一件休闲上衣,这明摆着的,要他掏钱。
向涛伸着脖子,一瞧标价说:“啊!要两百多哪!前面有家呀,便宜不错的店子,我们去那儿看看。”显然,这不愿为我花钱。女店员投来鄙视眼光,我心里十分窝火,跟他走出店门。
其实,他的心思,哪想逛街呢!而是想做那个事。我哪知道呢?他拉着我说:“呃,前面背街有个旅社,方便逛街的男女,设有钟点房休息。”并露出狰狞面容,强拉着我去那旅社。
我顿然怒火爆发,一掌推开他说:“你把我当成,那些街头买粉的女人吧!又想玩女人,又不愿花钱。去问你妈,看她同不同意嘞!”
向涛耍起老板架子,立马翻脸,火气十足的说:“你这婆娘,真不识抬举。老子荷包里,哼,有的是钱,跟我玩的女人,排着队儿呢!给我滚吧!”
我听到这刺心的话,心里直吐血、想跳江,一死了断。突然想起,梦中大姨的话,掩面而泣,离开这个情兽。骑着一辆共享自行车,去一个朋友那儿,寻求找工作。
哪知,这天路上的车多,大街小巷,堵得一塌糊涂。唉,人倒霉的时候,处处都不顺。我正在犯愁呢!结果,被一辆小面包车,扑通一声挂倒。这后面的故事嘛,哈哈,且听老张哥叙述,比我讲得更精彩一些。大家一阵鼓掌,只称龙琳讲的好啊!”
平时寡言少语的老张,也许是酒精壮胆,情趣横生的,展开话语大门……
那天下午,老张开着车,去建材市场进货,在返回的途中,遇上一望无边的堵车。工地等着要材料,急得他烦躁窝火起来。于是,他决定改道,从附近一个巷道走。哪知刚倒车,只听嘭的一声响,挂到一位骑着单车的、年轻漂亮女子。
这时,棚外放起刺耳的鞭炮,进来几个人,打断了老张的话语。领头的是集团工会主席,身后跟着会计、治安委员和牛队。见面抱拳,笑盈盈的祝贺,大家新年好!主席分别跟老王、表姐握手说:“听说你病重,小陈毅然留下来,帮你把病治好,真不简单啦!集团上下,赞扬这个传奇友爱的故事。我代表集团工会,看望慰问你们值班员工。”
会计拿出两个红包,分别递给老王和表姐;治安员说:“上午,老总们参加防灾工作会,大雪还在下啊!封闭出城的路,还要持续一阵子,估计初八开不了工,你们要有思想准备。夜晚,加强工地巡逻,严防偷盗。”老王和表姐接过红包,感谢领导,一拨一拨来看望慰问。送走主席一行,龙琳说:“大家回到桌儿上,千万别打岔,继续倾听老张哥,讲述打工的精彩故事。”
老张讲到这儿,心酸的把话儿停了下来。老王给他空杯,又斟上满杯酒,微微起身举杯说:“张总,不好意思,我用果汁敬您一杯。您做人实在,做事有谋算,让我很感动咯!”
龙琳拿着筷子,砰砰地敲几下,老王的酒杯,急切打断他的话儿说:“在这桌儿上,只有兄弟姐妹之分,没有什么张总王总的。这样,大家畅所欲言,即便话说过格,也没关系嘛!你叫他张哥,我叫你王哥多随意呢!”强子带头鼓掌道:“龙姐说得对,咱们今儿团聚过年,没有那些、社会虚假层面的东西,以吐为快、放松多爽呢!”
老张赞成大家的意见说:“我们都是鄂西乡里乡亲的,叫我姓名张松也行;或者称我老张随便一点;喊我老张哥更亲切一些。平时在工地上,大家叫我张总,那是工作需要、抬举我的。其实,我就管几十人的、施工小包头。在今儿桌上,你们称我老总,听起来心里真别扭。”老张这番话,赢得大家额手称赞。
这时,心情一直沉闷的老王,衣袋里的手机吱吱响起,他接通电话,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