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大家围桌而坐,举杯祝福。突然,棚外传来老张喜气高喊:“年肉、香肠、腊蹄都有啊!强子赶快来搬吧!”大家赶紧丢下碗筷,从棚里跑出来,惊愣的看着风尘仆仆、满脸是雪花的老张,竟然又从鄂西老家拉来一大车、大米菜油、腊肉香肠、土豆蔬菜。

表姐看到,从老家拖来的丰富物资,感觉十分亲切热心,喜得合不拢嘴的问道:“你不是回老家过年吗?怎么又赶回江城来呢!”

老张憨厚的嘿嘿笑道:“龙琳不回家,我一个人回老家过年,没啥意思,也不自在安然,赶过来陪她过年嘞!”众人眼润感动,不知说啥好啊!

老张瞥一眼龙琳,接着说:“当我得到江汉市抗灾封路的消息,担心你们大过年的、呆在这空荡荡的工地,没吃没喝咋办呢!所以我寻思,拉点过年物资,摸着冰天雪地的夜路,像荡秋千的又赶回来啦!”

表姐瞧着老张,冒着风雪,连夜从鄂西赶回来,感人热泪不止。便向表妹投来赞赏的眼光,直称大家,都沾她份儿的福哟!

于是,她悄然的把龙琳叫到一边,小声的劝道:“老张是个讲情义的男人,你跟着他,决不会吃亏。所以,往后对人家呀!态度要好一点,将情比心嘛!”龙琳颇受感动,使劲点着头,拍着老张瘦骨的肩膀,说好好好啊!

龙琳经表姐感情指点,脸上充满温情喜色,望着这个足以当她父亲的老头,满脸疲惫、双眼布满,熬夜劳累的血丝。便愧疚的对他说:“昨早我在电话里,不该埋怨你,当时以为你说得好玩的,没想你真返回江城。”

老张眯着眼睛,吃惊的瞧着龙琳,然后上下打量着说:“小龙今儿穿得好漂亮,一点不比那些电影女明星差。”

平时,老张对龙琳,很少说这样赞美的话,喜欢实打实对她好,今儿不知,牵动他那根神筋、或受那位高人点拨;还是自个脑门开窍感悟,突然冒出这句,难得好听的话,逗得龙琳眉开眼笑,像得到大元宝似的,喜泪直流。

老王提着一袋米,快步的从老张面前晃过,他反复揉着双眼,像瞧稀世动物一样,痴愣愣的、凝望着老王康复的背影,然后走到他身边,拍他肩背一巴掌,冲着他点头直笑道:“王经理,你还是悠着点,扛大米、土豆这些重活儿,我和强子来干吧!”

张松打死也不敢相信,前几天离开时,他亲眼所见,眼前这个咳嗽得、直吐血的男人,病入膏肓,像具僵尸一样,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随时准备安排后事的危重病人,好奇怪啊!眨眼你能下床干活儿啦!不是说,这流感病难治吗?怎么像孙悟空一样,突然变得病除无恙呢!

他断定表姐,功不可没,在短时间内,用什么神奇的医术、特效妙药,把一个奄奄一息的危重病人,治疗得康复原状。正如网络所说的,她是大神级的女人物。老张从心底里,佩服表姐不简单啊!

强子觉得老张话有道理,没让老王扛重活。他依然闲不住,边从车厢里搬蔬菜,边插嘴问道:“张总,江汉市通往城外的高速路,不是都封闭了吗?您咋还能驾着车上路进城来呢?”老张一听进城二字,心里窝火的说起,进城的艰难遭遇……

原来,老张获知,暴发雪灾,江汉市封城封路、各地也跟随着封路的消息。心里大喊:糟咯糟了!老家十几位工友、恐怕滞留在省城的工地,商店超市一关门,这般人吃啥喝啥呢!暴雪继续蔓延,各地的生活物资,一下很难调运进来;江汉市,可是上千万人口的大都市,生活物资供应,肯定会随之短暂紧张起来。

老张顿时决定,把家乡的大米菜油、腊肉蔬菜,只要是能吃能喝的,统统的搬上车,实实的超载一满车,生怕把钢板压断呢!立马摸着夜路,赶紧运往省城。哪知,这个盘算没打准。

进城时遇上,十几辆红蓝警灯闪烁的公安车、路政稽查车辆,停留在进出口,左右通道被封闭,防灾气氛十分紧张;一大班交通警察、戴着红袖章的路政防灾员,挥手把他车拦住,坚决不让他开车进城,任他左说右道,好话讲尽无用。

而且让老张惊悚的是,身穿白色防灾的工作人员,见他个头矮小,脸色蜡黄,行为诡异,把他当作流窜作案人员,强行隔离起来,吓得他浑身发抖,差点下跪求情。

在他傻眼绝望的时候,马路上,突然来了一行车队,阵势非常壮观。从车上下来一大群人,专门来搞检查的。还有几个扛着摄像机的电视台记者,紧随着后面拍摄。凭老张直觉,一定有大领导在里面,这可能是他,唯一最后的机会,一旦错过,恐怕进城无望不说,也许会把他拉入隔离审查。

他鼓足力气,一掌把两个路政人员推开,不顾警察极力阻拦,拼命地飞奔迎上去,向他们大声呼喊请求。果然人群中,有位面容和蔼的领导出来,倾听他返回省城的缘由,得知给滞留省城的农民工,送来生活物质的,领导不仅没有批评处罚他,反而表扬他逆行担当,特例同意为他放行。不然,他差点被那班防灾人员,当作流窜犯,非拉去隔离审查咯!

表姐见老张,从老家搬来,如此多的过年物资,乐得笑呵呵的,夸奖他是个细心人,把大山里的木蒸笼、大铁锅都搬来。老张抓绕着秃顶的脑袋,憨笑道:“开始我也没想到,后来是一个亲戚,特别提醒我,光拿肉,不拿锅和蒸笼,年肉香肠怎么蒸、菜怎么炒呢?所以,他把铁锅和蒸笼,都爽快的借给我。”

这时,表姐的手机吱吱响起,传来她丈夫低沉的声音:“老婆,今天是除夕的日子,你打工幸苦了,我领着孩子给你拜年啦!”

儿子和女儿在视频里,满面流泪的向她挥手,问道:“娘,你咋过年都不回家呢?”儿子说:“他这次期末考试成绩,全班第三,有信心考上大学。”女儿更是哭着喊娘,难过的一句话也说出来。

丈夫最后泣声说:“老婆,你给家里买的过年货,老张冒着下大雪,不辞辛苦的送来,我们已经收到哪!孩子们很高兴的,家里都很好啊!希望你在外打工,平平安安的度过雪灾。”

表姐听到儿女凄伤的叫喊声,心如针刺。龙琳觉得大过年的,姐夫拜年的话语,满含几分伤感,弄得表姐泪流满面,大家亦跟着难过。

她忍不住,一把抢走表姐的手机,大声地说:“姐夫,江汉市抗雪灾,封城闭路,交通都停摆啦!我们回不了家,现在我们正在团年呢!你把孩子照顾好,姐回来给你发奖金呢!”说罢,她啪的一声把手机挂了。

表姐赶紧给丈夫发个热心的信息:“大生,感谢你捎来的腊肉香肠,味道肯定不错。过完年回家看望你们。”表姐说道这里,眼泪流落在手机屏上……

唐大生打完电话、又收到媳妇发来的热心信息,捧着手机泪如泉涌。他看见身旁的孩子悲伤念娘,总不能这样哭哭啼啼过除夕吧!一把抹着眼泪,大喊一声:“儿女们啊!咱们团年吧!

突然,门外传来亲热的叫喊声:“大生在家里吧!我们来给你和孩子们拜年啦!”原来是村支书和村主任,拍着满身是雪花,双手作揖的迈进来。发现他家里,弥漫着忧伤的气氛。

书记这才发现,唐大生的老婆,怎么不见在家呢!便关心问道:“你打工的媳妇,怎么没回家呢?”书记不问则罢,这一问,两个孩子嘤嘤的哭起来。

主任明白孩子,难过的原因,便亲热的拉着他们手说:“我听打工回来的人说,你妈在工地干得很好,务工单位安排你妈,年前忙活值班,年后才能回来看望你们。”说罢,从包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唐大生。

书记指着红包说:“这是镇里民政部门,对残疾人的春节慰问金。你们家还有什么困难没有?”

唐大生接过慰问金,感激道:“感谢政府慰问、村委关心,家里没有什么困难,日子越过越好啊!”他送走两位村领导,回到家里,把媳妇买来的一些零食饮料,摆在大方桌上,端来蒸的年肉香肠,炒上几盘菜,招呼着让孩子们入座,按照土家山寨习惯,捧着一杯酒,对着逝去的祖先们围桌缓缓的洒在地上,强展着笑颜的,大喊两声:团年团年咯!

唐大生按照土家族习惯。他坐在上席位置,打开媳妇带来的、瓶装黄鹤楼酒,瓶口对着鼻尖,闻了又闻,呵呵连称冲劲儿大,好香好酒啊!儿子坐左边;女儿坐右边,唐大生举杯说:“一祝你娘,在外务工安全,年年回家团聚:二祝你们俩发奋学习,成绩优秀,别辜负你娘的希望。”

两个孩子起身举杯道:“爹,您辛苦了!感激您对我们的关怀照顾。”唐大生举杯,一饮而尽,感觉这酒好爽口,像妻子的血液,呼通的进入他身体,腾然发热起来,两眼充满着泪光,脸上强挤着笑容,给孩子们碗里夹菜、添肉,点头碰杯喝酒………

表姐把丈夫捎来的腊香肠、大碗扣肉年肉,放进热气昂昂的蒸笼里,心里有种莫言的隐痛。丈夫是个不善言辞的农民。自从那年,他在广东务工,不慎从高空摔残回家,表姐悲然转身,成为家里的经济顶梁柱,毅然的替代着他,外出打工挣钱,抚养两个孩子上学。一年上头,难跟孩子和丈夫见一次面。

这几天,她一躺下,便梦见丈夫执着拐杖,拖着伤残的身体,带着儿女来找她,心如尖刀捅得难受,要不是老王病重,他身边无亲人来照顾,即便没有高铁,她也会步行回家。

昔日清冷空寂的工棚,沉静的让人几分沉闷,一根针落地,几乎听到响声。因为,龙琳这样的嘴快、嗓门大的女人加入;还有放着老家不回的老张,赶来凑热闹,棚儿里人气欢笑声,像悦耳舒畅的音乐,震荡着这群、异乡滞留的农民工心灵……

公司的值班员,从监控室的视频里,突然发现工地冒着浓烟,立刻向带班的领导报告。春节值班的黄总,接到报告疾步跑出来,瞧着一片清静的工地,果然冒着一股冲天的浓烟,大喊不好啦!立刻指示值班员,通知牛队长,带人来查看。

表姐看见一大群人,提着消防器材,跑步来到工棚,以为出了什么火灾事故呢!黄总看到老王精神很好,正在帮着加火,感到格外震惊,这不是几天前,病重卧床的老王吗?怎么神奇般的康复过来呢!

他立刻摘下眼镜,用手巾擦着湿润的镜片,然后重新戴上,仔细瞧着眼前康复的老王,不停地摆着头,简直不敢相认。

年过四十的黄总,戴着一副,架在鼻梁上的近视眼镜,听到表姐这番求医的艰难历程,无不感憾道:“我下辈子不学工民建专业,改学咱们千年来、传承的中医,真是博大精深、大有前景推展啊!”

牛队长拍着老王的肩头说:“我真羡慕你,今世遇上女贵人。也许呀,小陈前世欠你的帐,今世来偿还你,她大过年的,连家都不归,在这冰冷的棚儿里,舍命陪伴你求医治病,你这条命,真是她冒险捡回来的,以后别忘记小陈了,不然良心受到谴责咯!”

工棚里,大铁锅热气腾腾,猪蹄汤的清香,直冲黄总鼻腔。他见眼镜上,沾满很多水雾,沉思的取下眼镜,用镜盒里的绒布,反复擦拭,然后重新的架在鼻梁上,注目环视着,充着人气温暖的热闹工棚,并向表姐伸出大拇指,称赞道:“小陈在工作中,表现不错,甚比有些男人能吃苦耐劳;在生活中,更讲友情施道义,是位非常优秀能干的女工啊!”

他在棚里左瞧右看,来回度步好几圈,简易杂乱、辛苦的务工生活环境,让他深感农民打工挣钱不易。他看着脸色好转、精神振作的老王说:“现在很多流感病人,一窝蜂的涌向大医院,求诊看西医。其实,咱们的中医是瑰宝,对流行病大有很好的疗效。不然,咱们中华民族,会兴旺发展到今天呢!”

黄总啾着老王几眼,继续说道:“何叔的中医,真不简单嘞!把一个绝症病人,在短短几天,治疗得基本康复。我可以提前断言,通过这次抗灾,咱们的中医,一定被世界崇举推广。”黄总放心地离开工棚,便嘱咐牛队长,多关心农民务工人员,尽力解决他们基本生活中的困难。

黄总走出工棚,望着夜幕中,一大片熄火的建筑机械,囤积的钢筋水泥,心头猛然一紧,沉思一会儿,对身旁的牛队长,交待几句指令,他立刻返回工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