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成大叫的时候,自己刚下班,还没来得及睡着,他这一叫,可把自己吓得不轻,心脏差点就从嗓子眼儿蹦出来。那声音又大又突然,还特别凄惨,这辈子都没听过那么瘆人的叫声。他肯定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才喊出来的,那声音和普通的惨叫不一样,里面满是恐惧与绝望,就好像突然面临死亡,在最后一刻发出的求救声。至于他到底做了个什么样的噩梦,没有人知道,这个谜团永远也解不开,因为直到他离世,都没向任何人提起过。

汪成的嘴特别紧,关于他的案子,号子里没有一个人知晓。在那之前,准死刑犯下了判决后,不仅要戴脚镣,还要戴手铐,也就是犯人常说的“狗连裆”。具体做法是,先铐上一只手,然后把手铐从脚镣的铁链间穿过,再铐上另一只手。这样一来,犯人走路只能弯腰,睡觉也得保持弯腰的姿势。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就是防止死刑犯闹事,避免他们打人、伤人或者做出更极端的行为。说实话,前前后后我经历过七八个死刑犯,很少有特别闹腾的,当然,个别情况也有。

要说睡觉,哪个铺位上没睡过死刑犯呢?只不过很多人不知道罢了。一个看守所从新建投入使用,到重建或者搬迁,往往要用二三十年。一个县每年至少有几十个死刑犯。看守所一共常用的就那么几间号子,这么算下来,每一寸铺板上都曾睡过死刑犯。尤其是正铺中间的位置,睡过的死刑犯多得数都数不清。说那里是人生的最后一站,一点都不夸张。最倒霉的,就是睡在死刑犯左右铺的人。

死刑犯还活着的时候,他们害怕;等死刑犯执行了,他们更害怕。死刑犯躺过的地方,仿佛成了禁忌之地,大家都尽量不去躺。可这现实吗?根本不可能。号子里空间本来就小,哪会专门留一块地方空着?特别是当晚睡上去的人,简直要被吓个半死。要是不知道也就算了,可眼睁睁看着早晨还是个大活人,不到两个小时就没了,心里能不害怕吗?

每天睡觉的地方都是固定的,每个人睡哪块铺板,都分得清清楚楚。一旦有人离开,两侧的人必然会占走那人睡过地方的一半。这两人往往半夜都睡不着,心里直发毛。昨天这人还在这儿睡呢,今天就没了,变成“鬼”了,他能不生气吗?万一他不高兴,阴魂不散地再回来,那还不得把人吓死?这就是那两个人的想法。第二天,他们无精打采、哈欠连天,哀求铺头给他们换地方。

可铺头也没办法,谁愿意和他们换呢?根本没人愿意。他们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睡在那儿,除非有新人进来,否则只能一直担惊受怕。要是被吓死,也只能怪自己胆子小。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哪有什么鬼啊魂的,不过是自己吓唬自己罢了。

话虽这么说,其实其他人心里也害怕,和那两个人的想法差不了多少。有的人睡觉的时候会突然被吓醒,说听到了脚镣的响声;有的人甚至说听到了死刑犯在说话。至少有三天时间,号子里的人都好像得了集体妄想症,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死刑犯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还时不时地不自觉地看向他睡过的地方,非得亲眼确认躺在那里的人不是他,才能安心。毕竟县看守所里死刑犯数量不多,这样的事情一旦发生,就会在大家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传说有人半夜上厕所,迷迷糊糊地朝那个铺位看了一眼,吓得“啊”的一声,连裤子都尿湿了。当时大家都是大光头,在昏暗的光线下,一时间还真分不清谁是谁。他这一叫,把所有人都惊醒了,他才发现自己看错了人。

突然,赵一臣的脑海中一个名字蹦了出来——邹卫海!这一闪念,把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恰巧此时,房门被敲响,惊魂未定的他带着一丝恐惧问道:“谁?”

“哥,你订的快餐到了!”原来是送餐的外卖小哥,一场虚惊。

老姐真贴心,点的都是他最爱吃的油饼和尖椒炒鸡蛋,而且量很足,够吃一天。可惜没有酒,不过就算有酒,他现在估计也喝不出滋味来。面对这些饭菜,他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匆匆吃了几口,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吃完后,他实在懒得洗碗筷,就把餐具往旁边一放,找张报纸盖上,然后躺在床上抽起烟来。

他又想起了邹卫海。这个场景在他脑海中的画面感特别强,已经出现过两次,这是第三次。杜树德当时讲述这件事的时候,绘声绘色,让人仿佛身临其境。谁都没想到,杜树德那么会讲故事,能把事情说得活灵活现。最关键的是,他是亲眼所见。前后有好几个人说起过这件事,和杜树德说的都很相似。他们说的几乎一模一样。因为他们是老乡,还一起去过现场,所以这个故事大概率是真的。不过,具体时间不太确定,大概是在 1988年到 1990年间。每次想起这件事,赵一臣身上都起鸡皮疙瘩。

林场的房子大多是连体的砖瓦房,一家挨着一家。虽然有板障子隔着,但左邻右舍平日里相处得都还不错。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有个什么事,互相招呼起来也方便。当然,也有相处不融洽的。

翟杰的大姨姐上山时不小心把腿摔折了,他媳妇儿一听,着急上火,赶忙跟邻居说:“我有急事要去县里,今晚回不来,孩子放学他姑会去接,麻烦你帮忙照看一下家。”邻居答应了。嘴上虽答应,这两口子心里却没当回事。去年,因为他家的鸡在老翟家鸡窝下了个蛋,两家闹了点不愉快,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事,但心里还是有隔阂。所以说,往往一些小事处理不好,就可能引发大问题,而大事,也常常是由无数个小事积累而成的。半夜的时候,邻居两口子好像听到老翟家屋里有响动,过了一会儿,又没声了。他们没太在意,接着睡觉。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仿佛隐约听到一声女人的大叫,又感觉老翟家像是在看电视,声音还挺大。这两口子心里就不痛快了,大半夜的,看什么电视,声音还放这么大,这人耳朵是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