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号子后的第五天,赵一臣的老姐来探监,他这才知道了局长家的一些事。听闻这些,他心里十分难受,既上火又内疚。也就在当天傍晚,一个新犯人进了号子。这人叫杜树德,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头,年纪二十七八岁,长着一张方脸,眼睛挺大,乍一看,给人一种憨厚老实的感觉。他一进门,铺头便开口问他犯了什么事。杜树德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挤出“强奸”两个字。铺头一听,顿时来了兴致,要求他详细讲讲经过。或许是被铺头的架势吓到了,杜树德说话变得结结巴巴。铺头见状,明显有些生气,说道:“既然做了,就别怕说。警察问你的时候,你有本事别承认啊,我问你你却不说,这是不给我面子是吧?”说罢,便示意其他人。

很快,有人端来半盆凉水。接着,两个人从铺上下来,让杜树德脱掉外面的厚裤子。杜树德一开始还想反抗,可刚一动,脸上就挨了两个耳光。这一下,他被吓得不轻,只能哆哆嗦嗦地脱掉裤子,坐在了水盆边。那冰冷的水,让他刚一接触就打了个寒颤。仅仅过了一会儿,他的脸色就变得惨白,整个人冷得上下牙齿不停地打颤,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这种惩罚方式十分恶劣,虽然不会留下明显外伤,却对身体伤害极大。在这样寒冷的室温下,长时间接触冷水,对身体的损耗不言而喻。在当时个别看守所,类似这样不合规矩的惩罚手段时有发生。好在几分钟后,铺头让杜树德站了起来。再问他时,杜树德只好一五一十地把事情交代了出来。

原来,杜树德暗恋邻居家的女孩已久,可女孩对他毫无好感。那天,恰好女孩一家人都去亲属家参加婚礼,家中只剩女孩一人。杜树德心中邪念顿生,在冲动之下,强行与女孩发生了关系。女孩父母回家后,见女儿哭得肝肠寸断,听闻遭遇强奸,顿时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刻去找杜树德拼命。好在亲属们极力劝阻,最终选择了报案,杜树德很快便被警方抓获。

听到这儿,铺头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满脸嫌弃地说道:“强奸进来的没一个有出息的,全是窝囊废。你们几个强奸犯,都给我起来开飞机!”他的话音刚落,铺上有四个人默默站起身,走到墙的一角,整齐地站成一溜。他们缓缓弯下腰,后脑勺紧紧贴在墙上,窝在那里,两只胳膊用力向身后扬起,姿势扭曲而痛苦。

“去,学他们,你给我开半小时!”铺头恶狠狠地指着杜树德吼道。杜树德看着那几个人难受的模样,心中一紧,不禁迟疑了一下。可就在这眨眼间,仅仅是略微的迟疑,铺上突然窜出两个人,一步就冲到他面前,毫不犹豫地挥拳砸向他。左右两肋猛地遭受重击,杜树德疼得惨叫一声,双手下意识地抱住腹部,痛苦地蹲了下去。这时,铺头冷冷地问道:“你是开呢还是不开?”还没等杜树德开口,左右两人又各自给了他一拳。这两下打得杜树德眼前金星乱冒,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不过,这剧痛反倒让他瞬间清醒过来,忙不迭地连声说道:“开开,我开我开!”

杜树德艰难地站起身,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摆好“开飞机”的姿势。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只觉得胳膊越来越酸,仿佛有千斤重,后背也疼得像要断裂开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半小时,又或许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他终于体力不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当他悠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上,头部及上身早已被水淋透,冰冷的水顺着脸颊不断流淌。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目光直直地盯着他,那眼神里带着冷漠,也带着一丝麻木。

赵一臣回想起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本想苦笑,却不小心噗嗤一声乐出了声,随后自嘲般地自言自语道:“大家这回知道怎么对付强奸犯了吧?炖鸡蛋,哈哈哈,也叫白水煮鸡蛋。把男人的……用凉水给你冰着,听说有被弄出毛病的。这只是其中一招,当时还有两招没给他用上,后来有其他人遭了全套的罪。”

至于“开飞机”,那滋味肯定不好受。还有一种更过分的,叫“开飞机报站名”,简直缺德透顶。也有人把这个惩罚称作“飞机挂弹”。受罚的人得把腿盘起来,面朝墙坐好,头低下去,脖梗子紧紧贴在墙上。然后,左右腿上各坐上去一个人,两只胳膊还要使劲向后扬起,有人在后面拽着你的手腕。铺头会冷不丁地问:“飞机开到哪儿了?”不管你回答到哪儿,都不对。只要答错,后面的人就会用力拽你的胳膊,同时用膝盖狠狠顶你的后腰。你想想,这得是怎样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

说起这个强奸犯杜树德,别看他犯了错,就因为这档子事,在监狱里倒成了个有故事的人。他的事儿一直在监狱里流传着。我和他挺有缘分,这是第一次见面,后来还有一次在旅店碰到,第三次竟然又是在监狱里,再后来在外面也遇到过。

想到这儿,赵一臣坐起身来,伸手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点上火。他已经两天没抽烟了。平日里,他烟瘾极大,一天得吸两包。可最近这几天,身体一直不舒服,咳嗽个不停,吃东西也没什么味觉,就暂时把烟戒了。现在重新吸起来,却丝毫感觉不到烟草的味道,只觉得口中苦苦的、涩涩的,还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他无奈地索性把烟头掐灭,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本想躺下睡觉,可此刻却没了一丝睡意,只能呆呆地望着天棚。

望着天棚,赵一臣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五个多月后的开庭那天。早上八点刚过一点,包号警官就来提他,说道:“赵一臣,你今天开庭。”随后,带着他来到圆厅。两名法警走上前来,“咔咔”两声,给他戴上手铐。办完手续后,便押着他向外走去。接着,他被塞进了带笼子的囚车。到了法院,又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般,被关进了一个狭小的铁笼子里。他坐在笼子里,看着不远处的法警悠哉悠哉地吸着烟,一种深深的无助感涌上心头,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再侧目看看旁边那一溜同样的铁笼,他心中的悲哀愈发浓烈,悲从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