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倒霉的队长

按理说,他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我这一出事,活生生地把这对鸳鸯给拆散了。进拘留所的第二天,律师来了,告诉我:“你大姐、大哥、老姐,还有她男朋友都在外面呢。他们已经找好关系,一会儿就去谈。如果乐观的话,能把你捞出去。最糟糕的也就是教养,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进监狱。”听到这个消息,我乐坏了。

可乐极生悲。第二天干警刚上班,律师又来了,告诉我:“这事办不成了,找的人出事了,只能等着开庭,估计会判个两三年。”

一听这话,我傻了。怎么这么背?怎么偏偏我家里人找他办事儿的时候他就出事儿呢?难道活该我倒霉?我想问他找的人出了什么事儿,可一想,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万万没想到的是,还真和我有关系。投改下大队服刑后不久,我姐他们来探监,听她把事情原委一说完,我真恨不得自己把自己给掐死。

原来,我姐那对象大志听说未来小舅子被抓,急疯了,就通过各种渠道找关系。还真让他找到了——他一个同学的亲舅舅,是林业公安分局的队长。他要说句话,肯定好使啊。我们这里就是个小镇,办我案子的就是一派出所,队长的面子谁敢不给呢?所以,那天律师会见完,他俩就去队长家登门拜访。哪有白办事的?说白了,就是去送礼托关系找门路。

当时队长临时有任务出警,队长夫人和两个孩子在家。她知道是外甥介绍的,不用说就知道肯定是送好处来了,所以很是热情。她让两个孩子到卧室玩,自己陪着闲聊。过了一会儿,队长回来了,寒暄了几句,到卧室换衣服,又逗了会儿孩子,就出来了。外甥不常登门,当舅妈的出去买菜,准备留他们吃饭。

老姐把情况介绍完,队长直挠头。老姐拿出来一个信封,刚放到桌子上,突然,从里面的房间里传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声,紧接着就是一声稚嫩而又尖锐的惨叫声。这突如其来的两声巨响,如晴天霹雳般,瞬间将众人惊得呆若木鸡。队长马上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卧室,随后传来他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老姐他们赶紧过去看,顿时吓傻了。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满脸是喷溅的鲜血,怔怔地站在地上,脸色苍白,瞪大惊恐的眼睛盯着床上。一把手枪躺在他的脚下。再看床上,一个小女孩头朝里躺在那里,脑袋上有个小洞,血还在往外淌。太惨了。小女孩也就六七岁,任何人看到这个场景,心都会碎。

原来,这小姐俩玩得好好的。爸爸进屋换了衣服,把裤子像往常一样挂在衣架上。他们经常玩枪,队长每次回家前都要检查枪。这次他有抓捕任务,人抓到了,却忘了退子弹。他急着回家,把这茬给忘了。小男孩像平时那样和姐姐玩警察抓小偷的游戏,用枪指着姐姐的头。他早学会了开保险。姐姐要跑,他追上去,扣动扳机,照头就是一枪。惨剧发生了。

姐姐倒在血泊中,弟弟吓傻了,是真傻了。从那以后,他患上了精神病,有时哭,有时笑,嘴里叫着姐姐的名字,一直到长大也没好,和活死人差不多。队长受了处分,险些没被开除出警察队伍。后来听说当片儿警了。队长夫人更惨,差不多也是个精神病,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后来由于伤心过度,抑郁而死。

倒霉的队长操碎了心,日子过得很艰难。五十多岁的人,看上去像个小老头,满脸皱纹,一头白发。这个家就这样因为我败落了。听完老姐讲完,我这个恨呐,恨自己真成了祸害,把好好的一家人祸害成那样子。

队长家出事后,我也遭了殃。几个月后开庭审判,最后以盗窃罪判了我三年,因嫖娼罚款三千元。判决下来的第二天,我媳妇儿就提出离婚。唯一的财产就是那三间房,归她所有,算是我对女儿尽的抚养义务。没过几天,她把房子卖掉,抱着孩子走了。这一走,从此音信皆无,一直到现在。

我挺恨她,觉得她才是我的罪魁祸首。她不天天喊着要吃要喝的,我能去偷吗?不偷不盗,我上哪给你弄吃弄喝去?我不是没工作,也是正儿八经的林业工人,可我这小体格,伐木扛木头都不行,两天不到头就能把我累趴下。

不过,想想也不全怪她。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当初她嫁给我,不就是图我是个正式工人,生活有保障吗?哪成想我是个吃货,是个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中的主。没手艺,没特长,除了喝大酒,别的一无是处。要不是爹妈帮衬着,生活恐怕都成问题。

那时候她挺满足,嫁给我总比嫁个顺龙沟找豆包的农民强。至少我在他们村里人眼中是镇里人,是吃供应粮的。他们全家连带亲属说起我来,都觉得有面子。哪知道,我就是个二混子。

开庭的时候她也来了,看她的表情很惊讶。那时候她才知道,我的“公粮”全交给别人了。当时我还想,你怎么不把姑娘给我留下?后来一想,也不行。自己将来都不知道怎么活呢,再带个孩子,不得喝西北风?孩子当时那么小,没爹行,没妈怎么行?爷爷奶奶姑姑大爷再好,也不如亲妈呀。带走就带走吧,我也省心了。

可我还是恨她。这么多年过去,你怎么样我不管,我女儿呢?她是什么情况?上学有没有人欺负?考上大学没有?找了个什么样的对象?生活得幸不幸福?还能不能想起还有个爹,亲爹?难道真的就这样老死不相往来了?

出狱后,我房无一间,地无一垄,连住的地方都没有。那时我妈因为我判刑病倒了,我回家的时候,她已经好了很多。可因为给妈看病,家里不宽裕,又多了我这个“白吃饱”,房子也不够住。当时老姐还没结婚呢,为啥?因为我呗。队长家出完事儿,大志和她就黄了。她不死心,总幻想着大志还能回心转意,这一等就是好多年。后来,她找了个二婚的老姐夫。

住着不方便,我向爸妈借了点儿钱,加上民政所给的那点救助金,租了个小房子,自己过上了。这几年,我很少想老婆,虽然离了吧,在心里也那么叫。不是不想面对现实,是习惯了。想得最多的,是姚红。想她那一身红,想她身上的香味儿。都说家花没有野花香,一点儿不假。说实话,我老婆可不丑,要不然凭什么嫁给我呢?条件往往是对等的,可以门不当户不对,但条件一定要匹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