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六一儿童节这天,难得没什么大事发生,田皓明这个女儿奴平时不管再怎么忙,今天特意请了一天假陪着女儿参加幼儿园举行的各种活动。

马上要下班了,田皓明领着一个漂亮小女孩进来,小女孩穿着艾莎公主的裙子,欢快地跑进来,怀里还抱着一个精致的纸盒子。

小女孩径直跑到刘俊杰跟前,把纸盒子放在桌上,利落地打开包装,是一个充满童趣的蛋糕,“俊杰哥哥,节日快乐!”

刘俊杰一脸嫌弃,“幼稚,我早就不是儿童了,过什么儿童节?”

小女孩灿烂的笑容一下子僵硬在脸上。

田皓明站在小女孩身后不乐意了,“我女儿亲手做的蛋糕,我还没吃上一口呢,特意带过来给你吃,你居然还嫌弃。”

刘锐狠狠点了一下刘俊杰的脑门,“我们田田小公主亲手给你做蛋糕,你还敢嫌弃,赶紧谢谢妹妹。你看看人家,六岁就会做蛋糕了,你再看看你,整天游手好闲一事无成。”

田田稚嫩的声音说:“哥哥马上就要高考了,我给哥哥加油。”

刘锐轻轻抚摸了一下田田的头发,柔声说道:“田田真棒。”

田田仰起头开心地笑了。

大家纷纷围上来,一边夸赞田田,一边拿出礼物。

童垚递给刘俊杰一个笔袋,里面钢笔、签字笔、铅笔橡皮一应俱全,“马上就要上考场了,咱这工具得全,还得好用,节日快乐,金榜题名。”

刘锐哼了一声,“差生文具多,你就惯着他吧。”

齐大伟送给刘俊杰一个迪士尼的卡通手表,“我当年高考的时候差点算错时间,还有最后五分钟要交卷了我最后一道大题还没做呢。咱可不能因小失大,一块精准的手表很重要,节日快乐,旗开得胜。”

胡宇轩掏出一个卡通文曲星的小摆件,上面四个大字“逢考必过”,“我也不知道该送些什么,就讨个好彩头吧,节日快乐,逢考必过。”

刘俊杰气得直翻白眼,“我都十八了,十八岁,我现在是个成年人,过什么儿童节呀。”

齐大伟说:“成年人为什么不能过儿童节?这叫童心未泯,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过几年你就知道了,过儿童节是一种幸福。”

“你们过儿童节吗?”

“过呀,这是我最喜欢过的节日。”童垚说。

齐大伟说:“儿童节也是我最喜欢的节日。”

刘俊杰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胡宇轩。

胡宇轩说:“我晚上约了同学一起过儿童节,撸串。”

田皓明一边切蛋糕,一边说:“我们家田田还没有礼物收呢,你收这么多节日礼物有什么不满意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田田递给刘俊杰一块蛋糕,“我最喜欢过儿童节了,哥哥你为什么不喜欢儿童节呀?”

刘俊杰翻了个白眼,怨气十足地说:“我小时候,我爸爸可从来不陪我过儿童节,现在我已经不需要过节了。”

刘锐愣了一下,儿子说的是事实,他确实对儿子疏于陪伴和管教,儿子现在这么叛逆自己难逃其责,他拿起田田刚才递给刘俊杰的蛋糕递到儿子面前,愧疚地说:“男子汉大丈夫别这么小心眼,你对我再有意见也别和自己的前途过不去啊,你以为你伤害的是我,其实承担后果的还不是你自己吗?爸爸以前是对不起你,从现在开始我好好补偿你行不?来,吃了田田的蛋糕,咱们爷俩从新来过。”

说着刘锐把蛋糕塞到刘俊杰的嘴里,田田趁机推了一把刘锐的手,刘俊杰被蛋糕塞得满嘴满脸都是,大家纷纷起哄,一边笑着一边把蛋糕抹在刘俊杰的脸上。

田田见状哈哈大笑,刘俊杰刚开始哭笑不得,很快就跟着大家一起大笑起来,还想用蛋糕反击刘锐。

刘俊杰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刘锐装模作样躲闪了一下,被儿子抹了一脸蛋糕,欢声笑语不断,他们父子间的气氛很久没有这么融洽了,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刘锐都顽皮可爱了许多。

下班后,胡宇轩来到和高博约好的街边烧烤店,红彤彤的夕阳斜挂在天边,晒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进到烧烤店的空调房里燥热的身心瞬间感到一丝舒爽。

高博是胡宇轩政法大学的室友,现在是天宁市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实习律师,胡宇轩一心想当警察惩恶扬善,大学毕业后去刑警学院读研究生,刚回来参加工作,高博就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非要尽地主之谊给他接风洗尘。

可是,胡宇轩刚来就赶上两个大案子,忙得昏天黑地哪儿顾得上和朋友出来吃饭啊。

好不容易办完案子,今天天下太平,胡宇轩约了高博晚上7点钟吃饭叙旧。

胡宇轩按时下班,准时赴约,提前十几分钟就到了烧烤店,他凭着记忆里高博的喜好点了餐,要了一大瓶冰镇可乐,今天是六一儿童节,老板还很应景送了一个尖叫鸭的小玩具。

快七点半了,高博还没来,这不像他的风格,滋滋冒油的烤串都快凉了,胡宇轩饿的肚子咕咕叫,实在等不了了就一个人先开吃了。

“不好意思,来晚了,实在不好意思。”高博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一屁股坐在胡宇轩对面的椅子上,把公文包和西服外套仍在旁边的椅子上,拽了几张纸巾擦着满头满脸的汗水,胖乎乎的圆脸红彤彤的泛着油光。

“你这地主当的可不咋地呀。”胡宇轩有点儿生气,来之前他对这次朋友久别重逢还是充满了期待的。

“哥们儿,对不住啊,我自罚三杯。”高博呼哧带喘边说边端起桌上的玻璃杯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行了,别演了,可乐又不是酒,那么卖力干嘛。”

“渴死我了。”高博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可乐,一仰脖一干二净。

“再这么重色轻友以后我可不陪你玩了。”胡宇轩假装生气调侃他。

“要真是为了女色还好了,”高博把玻璃杯重重砸在桌子上,直勾勾看着胡宇轩,眼神有些呆愣呆愣的,“下班前,老家有人来找我,要不然我也不会迟到。”

胡宇轩心思一向很敏锐,他注意到高博今天的情绪有些反常,虽然好久不见了,但是那微微泛红的眼睛和神色中的不淡定应该没错。

“叔叔阿姨都挺好吧?”胡宇轩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高博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呸呸呸,乌鸦嘴瞎说什么呢,我爸我妈好着呢。”

“那就好,那就好,瞧我这乌鸦嘴。”胡宇轩假装扇了自己一嘴巴子,好奇心却达到了顶点,“那你老家来人找你干嘛?”

“我妈医院的同事,他俩有个儿子和我同岁。”

“噢……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剧情有点儿俗套。”胡宇轩试图活跃气氛。

“一块儿长大是真的,青梅竹马就算了吧。”高博陷入了回忆,有些淡淡的哀伤,“我比他还大两个月,可什么都比不过他,个头比他矮,长得没他帅,学习成绩没他好,性格还没他讨人喜欢,他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我妈没少叨叨我‘你看人家蒋一鸣,你再看看你。’我是听着这话长大的。说多了都是泪呀,全是阴影,我大学毕业两年才通过司法考试,现在还在做苦哈哈的实习律师,人家研究生刚毕业,跨国企业的医药代表,年薪几十万。”

“这位天之骄子这是闯了多大的祸,能让他爸妈找到你头上?”

“死了。”高博仍然有些惊魂未定。

胡宇轩手里的烤腰子停在半空中,他吃惊地看着高博,确定高博没和自己开玩笑。

胡宇轩把手里的烤腰子递给高博,“吃点东西压压惊。”

高博接过烤腰子大口大口吃了起来,“我一直觉得他是个幸运儿,人生一帆风顺,我承认我确实有点儿羡慕嫉妒恨。”高博抬起头看着胡宇轩,“人倒霉起来真的喝凉水都塞牙缝,这回我信了,你猜他怎么死的?”

胡宇轩摇了摇头,“这我哪儿猜得到啊,人生有那么多意外。”

高博喝了一口可乐,“别人想死结果把他给捎上了,你说是不是点太背了。”他现在说起来都还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有人跳楼把他砸死了?”胡宇轩问道,这种事情时有发生,虽然很惨很倒霉,但,还不至于让高博这么震惊吧。

高博摇了摇头,“错!他的邻居不想活了,放煤气自杀,他早上起来做饭,砰……炸了。”他做了一个爆炸的手势。

“啊,”这确实比较点儿背,也比较少见,胡宇轩想了想说:“这种情况爆炸应该没那么大威力吧,毕竟是邻居家煤气泄漏,又不是他家。”

“他住20楼,从厨房的窗户被炸飞出去了。”

“哦,那,那基本没救了。”胡宇轩犹豫了一下,“自杀那人呢?”

“也死了。”

“这种情况,他父母可以找那人的家属索赔吧。”

“所以叔叔阿姨来找我帮忙,外地人人生地不熟的,我这起码知根知底。”

“那家什么情况知道吗?”

“我们还没来得及了解具体情况,听说是个富二代纨绔子弟。”

“现在的有钱人都玩的这么野吗?”胡宇轩有些吃惊,“不过也好,你叔叔阿姨应该能得到一笔不错的赔偿,要是对方是苦出身,那就更惨了。”

“谁说不是呢,唉,短短的几个小时里,我知道了啥叫生命脆弱人生无常。”高博感慨着。

“你才二十多岁就开始伤春悲秋感慨人生了?”

“趁着现在还有机会赶紧感慨,蒋一鸣是再也没有机会了。高考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他会报考计算机专业,结果他去学了生物医药,我们高三的数学老师特别替他可惜。你说他要是不当医药代表,而是当码农是不是就不会横遭劫难了,玄学呀。”

蒋一鸣,生物医药,胡宇轩突然惊醒了过来,刚才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心里就有种隐隐的熟悉感,现在他想起来了。

“蒋一鸣是不是天宁科技大学生物系的研究生?今年毕业?“

“对呀,你咋知道的?”高博一脸迷惑地看着胡宇轩。

没错,那是X实验室七人名单里的一个名字。

2

一大早胡宇轩就来到办公室,在内网外网上搜寻这个案子的信息。

他一晚上都没睡好,那张七人名单不停地在他眼前摇晃,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总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什么关联,可是越想线索越虚无缥缈。

他依稀觉得自己在黑暗中伸出右手想要抓住那张名单,可是那张轻飘飘的纸却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越飘越远,逐渐消失在黑暗中。

正当他觉得一切都归于宁静的时候,一声凄厉的喊叫突然在他耳边响起,把他从睡梦中惊醒,他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在初夏的清晨打了一个激灵,他搓了搓脸使劲回忆,却死活也想不起那个声音喊的是什么,脑海中飘荡的仍然是那七个人的名字。

一阵心惊肉跳过后,胡宇轩慢慢把心绪平复下来,他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安和躁动,索性起来简单洗漱了一下,带着一肚子的疑问来到办公室。

无论是内网还是外网上关于这个案子的有用信息都不多,除了一些捕风捉影危言耸听的言论,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比昨天晚上知道更多,每到这时候,网上总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发表一些奇奇怪怪的言论来扰乱视听,胡宇轩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一大早怎么一脸苦大仇深的,谁惹你了?”童垚在斜对面坐下来,看着胡宇轩眉头紧锁一脸凝重的样子,忍不住调侃道。

“哟,这么早就来干活,有前途。”齐大伟一边吃着肉包子一边走进来,“不对呀,这两天没听说有什么恶性案件发生啊。”

田皓明一脸好奇凑到胡宇轩的电脑屏幕前,“看什么呢?有新案子了?”

“大伟哥,皓子哥,你俩谁的乌鸦嘴比较灵?有统计过吗?”刘俊杰笑嘻嘻地看着他俩。

刘锐瞪了刘俊杰一眼,“瞎说什么呢,写你的卷子去。”

“接受现实吧,我是不会去参加高考的,省省力气吧。”刘俊杰冲刘锐翻了个白眼,一甩手把肩头斜挂着的书包砰的一声扔到桌上,一屁股坐下来,趴在桌上开始补觉。

刘锐又急又气,没几天就高考了,这熊孩子怎么还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呢,他冲上去想要把刘俊杰薅起来,童垚一把拽住了他,用口型说了句,“别打孩子”。

为了转移话题,童垚指着胡宇轩说:“你徒弟一脑门子官司,你也不问问怎么了?”

刘锐一双犀利的眼神落到胡宇轩身上。

胡宇轩突然被cue,他犹豫了一下,毕竟这不是他们局的案子,可是让他彻夜难眠的疑惑仍然堵在胸口,他决定说出来寻求帮助。

“师父,你们听说过前两天祥云居那个案子吗?”

“你是说祥云居死了两个人那事吧,有点儿印象,一个人想不开煤气中毒自杀,结果旁边邻居跟着倒霉被炸死了,怎么啦,你认识死者呀?”童垚说。

胡宇轩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但是,那个被炸死的邻居蒋一鸣,童姐,大伟哥,你们应该都认识。”

“我?”童垚和齐大伟齐声惊呼,努力回想着蒋一鸣这个名字,互相对视了一眼,一脸疑惑。

“宁菡案你们去天宁科技大学排查的时候,询问过蒋一鸣。“

“哦,我想起来了,我们去科技大学询问了三个学生,他是其中之一,怎么那个被炸死的人是他呀?”童垚很是惊讶。

“那是星华区的案子吧,他们还没有公布案件细节,你不认识他,你怎么知道的?”齐大伟有些奇怪。

“昨天晚上,我和政法大学的本科同学高博约饭,他是蒋一鸣的发小,蒋一鸣出事,他父母找到高博帮忙,他跟我感慨半天。”

“他找你帮忙,咱们是有工作纪律的,你……”刘锐急忙提醒他。

“没有,没有,”胡宇轩连连摆手,急忙解释道,“蒋一鸣的父母找他是想让他们律所代理索赔的事情,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突然死了,他一时有点儿接受不了跟我发发感慨,感叹人生无常,并没有让我帮什么忙,就算有我也不会答应的,这点纪律性我还是有的,师父您放心,我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胡宇轩惊出一身冷汗。

“那你纠结什么呢?”

“我知道死的人是蒋一鸣,我一晚上都没睡好觉,这X实验室最终候选人7个人,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死了3个,还有一个是凶手,这也太奇怪了吧。”胡宇轩一双迷惑的眼睛看着大家。

“是有点儿奇怪,可是这几个案子之间并没有什么关联呀?宁菡是因为学术妲己学术造假引起不满,主要是仇杀,乔欣然是因为家里的房子和财产被人觊觎引来仙人跳,主要是谋财害命,蒋一鸣就是纯倒霉碰上自杀的被牵连了,这是意外啊,除了他们都参与竞争了同一个项目,同一个职位之外,并没有什么共同点呀?”童垚说。

“可是,大学生本来就是低危人群,7个人死了3个,还有一个凶手,这是57%的概率了,用巧合来解释多少有点牵强了吧。”胡宇轩坚持己见。

“这概率是高了点,说纯属巧合确实有点说不过去,但是,蒋一鸣这案子也不在我们手上,具体的细节咱们也不清楚,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不能靠主观臆测吧。”田皓明说。

“上次帮他们办的走私案现在进展到哪步了,这两天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我正好去找小卢问问,他还欠我一顿饭呢。”说完刘锐径直往外走去。

童垚看着胡宇轩笑了起来,“你师父看着凶巴巴的,其实还是很疼你的。”

胡宇轩懵懵地看着童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齐大伟推了他一把打趣道:“刘队要去星华区找卢队,还不快去,愣着干嘛。”

胡宇轩恍然大悟,原来刘队说的小卢是星华区刑警队的队长,他心花怒放一溜烟追了上去。

星华区公安分局刑警队的卢伟队长热情地接待了刘锐师徒两个。

“刘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以茶代酒给你赔罪了,红茶还是花茶?肠胃不好还是红茶吧,红茶养胃。”

“谁说我肠胃不好?你这怕马屁的功夫不行啊。”刘锐一本正经地嘲讽道。

“行行行,我肠胃不好行了吧,咱俩就互相放过吧。”卢队把两杯红茶放到桌上,看着胡宇轩青涩的面孔问刘锐:“新人?不给我介绍介绍吗?”

刘锐端起杯子吹了吹飘在上面的茶叶说道:“胡宇轩,警校刚毕业的研究生,叫他小胡就行。”看似漫不经心,却有意无意炫耀了研究生毕业,其实他心里已经认可了这个徒弟。

“嚯,高材生啊。今天来我这炫耀还是视察工作?上次那个走私案你们帮了我大忙,我在市局领导那儿可没少给你说好话,放心,到时候嘉奖肯定少不了你们的。”

刘锐笑了,“咱们兄弟单位本来就应该互帮互助嘛,我们今天来找你主要是来学习的。”

“学习?”卢队狐疑地看着刘锐,“让我帮你带徒弟?行,你这徒弟不错,虚心好学,我帮你带两天,要是觉得我们星华刑警队不错,干脆就留在我们这儿吧。”

“你想得美。”刘锐给胡宇轩使了个眼色。

胡宇轩连忙说:“卢队您好,有个案子我有点儿好奇,没太明白,想向您请教一下。5月29号,祥云居的煤气爆炸事故到底怎么回事?”

“你说这个案子呀?这案子没什么难度也没什么疑点呀,我们今天正准备结案归档了,你怎么对这个案子感兴趣呢?你要想学习,我手头有个连环杀人案,你可以在旁边观摩学习一下。”

“是这样的,祥云居被炸死的蒋一鸣,是我们前两个案子被害人的同学。”刘锐解释道。

卢队愣了一下,“你们那两个被害的女研究生是天宁大学的吧,蒋一鸣是天宁科技大学的,而且他是男生啊。”

胡宇轩急忙解释道:“卢队,是这样的,他们都在今年春天申请了X实验室的助理研究员岗位,是这个项目进入最终面试名单的人。这个终面名单一共有7个人,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宁菡和乔欣然都死于非命,冯诗月涉嫌杀人,现在蒋一鸣也死了,我总觉得这里面有某种潜在的联系,您帮我分析分析。”

“你说的这个X实验室我们不清楚,但是经调查,蒋一鸣是死于意外事故,这点是明确的,你等一下啊。”

卢队走到一位民警的办公桌前找他要了案件档案拿回来,一边翻看着证据档案一边说:“陶玮用煤气中毒的方式自杀,煤气泄漏的时间有点长,住在他隔壁的蒋一鸣早上起来做饭,一点火炸了,爆炸冲击把蒋一鸣从厨房窗户甩出去。蒋一鸣从20层高楼坠地,爆炸加上高坠导致死亡,他这就是意外事故,纯属倒霉,别人自杀他被殃及池鱼了,类似于被跳楼自杀的人砸死的倒霉路人。你们那两个受害人是被杀害的吧,凶手不是都找到了嘛。”

胡宇轩听完卢队的解释,眉头紧锁又是一脑门子官司。

刘锐看了胡宇轩一眼,问卢队:“这个陶玮是什么情况,他不是富二代公子哥嘛,有钱有闲为什么自杀?”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陶玮家的燃气管是被现场一把水果刀割破的,水果刀上只有陶玮的指纹,事实上,我们在他家里只找到了陶玮自己的指纹,没有发现其他人的指纹和痕迹。我们从陶玮床头的笔记本电脑里发现了他写的遗书,这是陶玮遗书的打印版。”卢队把一张装在透明物证袋里的A4纸递给刘锐。

“没想到我陶玮也有今天,他们都说我一个富家公子哥不食人间烟火,不知人间疾苦,只知道游戏人间。可是我的痛苦呢?就因为我是有钱人,我就没有痛苦的权利了吗?更何况,有钱的是我爸又不是我。没人会在乎我的感受,这个世界上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那些用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呢?我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世界,人至贱则无敌,而我仿佛活成了一个笑话,那些无助和欲望就像一个黑洞逐渐吞噬了我的灵魂,我快爆炸了。短短26年,我来过,享受过,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值了。现在,我要走了,生无可恋,世界那么大却无处安放一个小小的我,也许那边的世界是彩色的。去争取去得到,最后为自己争取一次,活得没有一点儿尊严,死起码要死得有尊严,死而无憾。就这样吧,再见,这个操蛋的世界。”

刘锐看完把这封遗书递给胡宇轩,“电脑上打印的,没有署名,也没法做笔迹鉴定。这遗书怪怪的,他和这个世界告别却完全没有提到他的家人,也没说为什么要自杀,只说没人在乎他的感受,活得没有尊严,听上去像是一个中二少年的无病呻吟。”

胡宇轩和卢队都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刘锐苦笑了一下,“我家就有一个中二少年天天无病呻吟。”

卢队也笑了,“说实话,我刚看到这封遗书的时候也是觉得矫情,有钱人除了争家产哪儿来的什么痛苦,直到我看了尸检报告才确定陶玮就是自杀。”

说着卢队把尸检报告递给刘锐,“陶玮的死因是煤气中毒,死亡性质是自杀,这不是重点,重点在这里,”卢队指了指报告上的一段话,“陶玮得了艾滋病,活不了一年了。”

胡宇轩很是震惊,把脑袋凑过来仔细看着那段关于艾滋病的鉴定报告,他和刘锐抬起头对视了一眼,互相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刘锐放下手里的报告,“你刚才说,陶玮家里没有找到其他人的指纹和痕迹,他父母也不去看他吗?”

卢队叹了口气,“唉,我们调查了陶玮的家庭关系和社会关系后发现,他还真不是完全无病呻吟,他应该确实活得挺痛苦的。陶玮出生的时候家里条件一般,他刚一岁他妈妈就跟有钱人跑了,他爸爸陶卓为了争口气证明自己,就从科研单位里出来下海做生意了。陶玮跟着奶奶长到十几岁,他奶奶去世后陶卓把他接回来,他已经是青春期的大小伙子了,和陶卓总共也没相处过几天,俩人完全形同陌路。这时候陶卓的生意做得挺成功了,就又取了个年轻的新媳妇,生了个小儿子,父子俩的关系就更差了。陶卓花钱让陶玮读了个中外合办的什么学院,结果18年的时候陶玮跟人打架差点把人打死,陶卓赔了一大笔钱,干脆把他送出国眼不见为净了。陶玮在美国待了几年,学是没上几天,飙车飞叶子搞基全学会了,彻底放飞自我,怎么刺激怎么玩儿,毒瘾艾滋病全沾上了。这不没几天好活了,在国外待得也挺难受的,就回国了。咱国内的环境,治疗艾滋病还好说,毒瘾这玩意得去戒毒所戒毒啊,他哪儿受得了这个。家里也没法待了,本来关系就不好,他这一身的臭毛病还怕影响了小儿子,就自己在外面租了个房子单住。陶卓早就放弃他专心培养小儿子了,除了给钱基本不管他,陶玮5月2号刚回来,29号就自杀了。”

刘锐皱着眉思索了一下说:“那这样说的话,陶玮自杀完全合情合理,他确实是生无可恋了。”

卢队犹豫了一下说:“老实说,陶玮自杀我觉得陶卓一点儿都不伤心,反而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好像终于把这个包袱甩掉了。那天他来认尸的时候很平静,没两分钟就走了,完全没有在儿子死亡这件事情上做任何纠结。”

“那蒋一鸣?”胡宇轩试探着问道。

“根据我们的调查,蒋一鸣28号晚上一直在学校图书馆修改毕业论文,29号凌晨2点多才回到家里,爆炸发生的时间是29号早上10:12,起爆点是厨房的燃气灶。根据现场勘查,我们推断陶玮28号晚上用水果刀划破燃气管自杀,家里的燃气泄漏了十多个小时,蔓延到了隔壁,蒋一鸣早上起床想做饭,一点火炸了,就是纯属倒霉,更倒霉的是,他住在20楼,一点生还的机会都没有。最终,尸检报告确定蒋一鸣是爆炸加高坠联合死因,死亡性质是意外。”

“那其他的邻居呢?”刘锐问。

“蒋一鸣租住在2001,是那栋楼把边的位置,陶玮租住在2002,就在蒋一鸣隔壁,2003的业主有其他的房子,很少回来,2005的业主正在外地出差,事发时那个单元那层楼只有他们两个人。事发后整栋楼的居民都疏散了,先做隐患排查和修缮,好在陶卓是个大老板,他也没推卸责任,被疏散居民的食宿都是他支付的,听说他正在和蒋一鸣的父母谈赔偿事宜,不然我们说不定还得调解纠纷。”

刘锐站起来说道:“行,这案子我们了解的差不多了,茶也喝完了,就不耽误你时间了,我们先撤。”

卢队也站了起来,“你看都到饭点了,我也不能让你们饿着肚子回去呀,显得我多不懂事似的。我不还欠你一顿饭呢嘛,走,我请你们去食堂吃大餐。”

“你欠我一顿大餐拿食堂盒饭就给我打发了,小卢你也太抠了吧。”刘锐揶揄他。

“我不还帮你带徒弟了嘛。”卢队面红耳赤解释着,扭头跟胡宇轩说:“你师父就是个小心眼,我就比他晚来警队一年,他到现在都叫我小卢,就为了压我一头,你说他是不是小心眼?”

刘锐继续揶揄道:“那不然我叫你老卢?”

胡宇轩尴尬地笑了笑,“叫小卢听着年轻。”

“嘿,你们这师徒两个,合起伙来欺负我是吧,早知道不告诉你们这么多了,你们自己瞎着急去吧。”

胡宇轩连连摇头,“不敢不敢,那我哪儿敢呀,我就是来虚心请教的。”

“食堂大锅饭,吃不吃吧。”卢队挑衅的看着刘锐。

“吃,干嘛不吃。”刘锐也不客气。

3

下午,从星华区刑警队回来,他们去处理了一个金店抢劫的案子,大家都准备下班了,胡宇轩又埋头仔细看起了陶玮的遗书,他走的时候问卢队要的,遗书是在电脑打的电子版不是手写的,卢队就打印了一份给他。

童垚看着他眉头紧锁抓耳挠腮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怎么还在看,不是都了解清楚了吗?”

胡宇轩抬起头看着童垚,“我有点儿没想明白,你看这句‘去争取去得到’,他都准备自杀了,他还想得到什么?”

“这不写得挺清楚的吗?活得没有尊严,所以想要死得有尊严。”齐大伟忍不住逗他,“行了,别纠结了,走吧,回家好好睡一觉,你昨天晚上不是没咋睡觉嘛,还不困呀。”

其他人都走了,胡宇轩依然举着那封遗书怔怔的看着,完全没反应过来。

刘锐走到胡宇轩面前,“是因为案件本身还是因为私人感情让你这么关注这个案子?”

“师父,我都不认识蒋一鸣,完全没有私人感情的事情,我就是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心里老是不踏实。”

“心里还有疑问?”

胡宇轩点点头,“对,还有疑问没解开。”

“那就去找到答案,直到让自己满意为止。”刘锐说完带着刘俊杰回家了。

第二天一大早,刘锐刚走进办公室,胡宇轩就兴奋地追着他说:“师父,我知道了,我就说哪里不对劲,我找到了。”

刘锐端着杯子去沏茶,看他一脸兴奋的样子,边接水边说:“找到什么了?慢慢说。”

“答案呀,我找到答案了。”

“你也考试呀,答案是啥说来听听。”刘俊杰的好奇心也被挑起来了。

刘锐端着茶杯坐在办公桌前。

胡宇轩根本顾不上搭理刘俊杰的嘲笑,手里一直攥着几张文件走到刘锐跟前,一张一张指给他,“师父你看,这是蒋一鸣的遗书,这是冯诗月的口供,这是史磊的口供。”

这三份复印的文件上,胡宇轩都用红笔对其中几句话做了标记,刘锐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红笔标记的部分,然后抬起眼睛看了看胡宇轩,“就这?”

胡宇轩急赤白脸地解释道:“这是这三个案子存在关联的证据呀,你看,‘没人会在乎我的感受’,‘去争取去得到’,‘我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世界’,‘我仿佛活成了一个笑话’,‘那些无助和欲望就像一个黑洞逐渐吞噬了我的灵魂,我快爆炸了’,这几句话在蒋一鸣的遗书和冯诗月、史磊的口供里都出现了。”胡宇轩期待的小眼神看着刘锐。

刘锐有点失望,“这也不是什么警世恒言吧,稀松平常的几句话,用这个把这几个案子串起来太牵强了吧。”

齐大伟拿起那几张文件翻看着,“你还真是个多疑的人,这不就是那些心灵鸡汤里常见的句子,指不定从哪本书里看到了就记住了。现在的小孩各个都觉得自己最特别,一幅参透人生真谛的样子,其实就是矫情。”

“我也能写。”刘俊杰附和道。

胡宇轩听了他们的讨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垂头丧气的。

童垚看着胡宇轩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冒出的胡茬,很是同情,安慰道:“你又一晚上没睡好觉吧,早就跟你说了别再纠结了。这三个案子案情都挺明确的,报仇的,谋财害命的,还有纯属意外倒霉的,案子之间没什么关联,犯罪嫌疑人之间也没什么关联,作案手法也大相径庭,仅凭一个名单说明不了什么。翻篇吧,还有那么多案子等着你去破呢。”

“嗯。”胡宇轩无奈点头,把那几份文件归拢起来放回桌上。

正在这时,田皓明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小胡,有人来找你,非说有重要的证据要当面交给你。”

胡宇轩一扭头看到高博跟在田皓明身后,“你怎么来了?”

高博把电脑包放在胡宇轩的办公桌上,一边找东西一边说:“我昨天晚上帮着蒋叔叔和王阿姨整理蒋一鸣的东西,发现了一个旧手机。我这好奇心又起来了,就给它冲了电,没想到还真能开机,里面有张照片我觉得必须得让你知道。”说着他把一个旧手机递给胡宇轩。

胡宇轩接过手机看了一眼,蹭一下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把手机拿给刘锐看,激动地手有些微微颤抖,大家都围了上来。

手机屏幕上是一张两个人的合影,其他人看得一头雾水,胡宇轩和刘锐对视了一眼。

胡宇轩声音颤抖着说:“是蒋一鸣和陶玮。”

“照片上的时间是2017年10月11日,所以说蒋一鸣和陶玮早就认识。”刘锐的神色也不免凝重了起来。

“他俩认识又能说明什么呢?陶玮杀了蒋一鸣?可是陶玮不是也死了吗?”齐大伟有些不解。

“陶玮得了艾滋病,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了。”刘锐说。

“你是说他用自杀的方式来杀人?这也太疯狂了吧,他俩有多大仇要这么做?”童垚很震惊。

高博在旁边张了张嘴,想说话又没敢说,他看了一圈犹豫着举起了小手。

胡宇轩注意到了高博的举动,“你想说什么?”

“别紧张,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童垚说。

“呃,我们虽然关系一般但好歹从小一起长大的,有些事,嗯,我没问过,他也没说过,但是吧,嗯,我知道蒋一鸣是同性恋。”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呆呆地看着他,高博被看得心里发毛,急忙又解释了一句:“10月11号是同性恋出柜日。”

“我可不是同性恋啊,我只是认识同性恋,所以才知道。”高博又急忙急赤白脸地解释着,生怕别人以为他是同性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