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凌晨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把整个城市洗刷的干干净净,今年清明节之后一个多月都没下过雨,整个城市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面纱,连春末夏初的绿树鲜花都灰头土脸的,看上去委屈巴巴没精打采的。
虽然只是五月中旬,可持续一周,三十多度的气温预示着天宁市提前进入夏季。
后半夜雷雨交加,虽然降雨只持续了一个小时,但足以将燥热的空气清洗干净,空气中弥漫中雨后清新的植物和泥土的味道,水珠顺着绿叶和花瓣缓缓的滴落,生动诠释了一幅绿肥红瘦的意境。
整个玉峰山笼罩在一层淡淡云雾中,清晨的阳光透过茂密的绿荫照射在雨后的云雾上闪着七彩的光芒,清新的空气中混杂中各种花香,沁人心脾,心情都随着透亮起来。
玉峰山海拔468米,是天宁市区最高的一座山峰,站在山顶放眼望去,整个城市尽收眼底,此刻天宁市正从睡梦中醒来,沐浴在雨后温暖的阳光下,耀眼生花,充满了勃勃生机。
玉峰山顶有一座明清时期修建的含光寺,含光寺大殿的正门上方有一个圆形的窗户,每天初升红日的霞光从圆窗射入,照射在大殿内的观音像上,仿佛佛光笼罩,每月十五号左右月圆夜的时候,月光透过圆窗仿佛一面银镜悬挂于观音像上,宁静悠远。
这是天宁市的一处著名景点,景色优美寓意美好,所以很多市民和游客喜欢夜爬玉峰山,欣赏夜晚和日出不同的美景,并许下美好的愿望。
安佳和王一凡是一对情侣,马上大学毕业了,王一凡在天宁市找到一份心仪的工作,安佳则要随父母的心意回老家准备考公务员。下个月毕业典礼后就要劳燕分飞各奔东西了,两人特意在毕业前夜爬玉峰山,约定在日出的那一刻,在含光寺观音像前,互相许下最深的誓言,愿异地恋顺顺利利,感情不会随着距离而变淡。
互诉了一夜的衷肠,此刻两人看了日出许了愿,又累又饿,从山顶找了条路下山,准备大吃一顿,再去看场电影。
年轻人精力旺盛,拉着手有说有笑,看到好看的新奇的花朵就忍不住凑上去多看两眼,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印在眼睛里。
两人行至半山腰的凤凰亭,坐在亭子里的木凳上歇歇脚。
凤凰亭附近有一株上百年的泡桐树,周围长满了海棠树、丁香树、黄刺玫,还有一些低矮的灌木,此时正值春末夏初,紫色的、粉色的、白色的、黄色的花朵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地开满了整片山谷,繁花似锦、花香四溢,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你看,那边白色的是什么?看上去有点奇怪呢。”安佳指着那颗泡桐树拉了拉王一凡的胳臂。
王一凡顺着安佳的手指看去,万紫千红的鲜花和绿叶后面露出一片白色,在早晨的微风中轻轻的飘荡。
“走,过去看看。”王一凡的好奇心发作,拉着安佳穿过灌木丛朝那颗泡桐树走去,同时举起手机打算拍下精美的照片。
突然,安佳看到一只白色的鞋子。她一把抱住了王一凡的胳臂,眼睛里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一凡,那该不会是……”她没有说下去,满脸惊恐地看着男朋友,同时停下了脚步。
王一凡也看到了,那只小白鞋和女友的惊呼突如其来,让他涌上一丝丝的紧张和不安。他纠结了一下,年轻人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再说他是个男人,怎么能做胆小鬼呢。
他挺了挺身子,两手按住安佳的肩膀,故作镇定地对她说:“别怕,你在这儿呆着别动,我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王一凡转身向那一片白色走去。一边在心里懊恼,该死,刚才说话的声音怎么有一丝丝颤抖呢,一边心跳突然加快,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还是害怕,也许兼而有之,他感到自己的心怦怦跳地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他越走心跳就越快,他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突然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宁静,他睁大眼睛,屏住呼吸,只听到风从脸旁刮过的声音。
安佳紧张地看着王一凡,他突然睁大眼睛呆若木鸡的样子更让安佳感到恐惧,她焦虑不安地冲王一凡喊道:“一凡,你看到了什么?”王一凡毫无反应。
“一凡,一凡,一凡!”安佳又喊了几次男友的名字,然而王一凡仿佛没有听见,仍然呆呆地站在那里。
安佳实在受不了了,她害怕一个人呆着,又担心男朋友的状况,于是她跌跌撞撞地冲到了男朋友身边,顺着男朋友的目光看去,她一下捂住了想要尖叫的嘴巴,眼泪夺眶而出。
泡桐树粗壮的树干下面有一块表面比较平整的石头,石头上坐着一个年轻的美女。
虽然她面色惨白,表情痛苦,扭曲中透着一丝狰狞,嘴角的弧度让整张脸看上去带着一种诡异的微笑。
可仍然能看出这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孩子,身穿一袭白色的连衣裙,长及脚踝,脚上穿着一双软皮面的小白鞋。几朵被雨打落的泡桐花落在她的头上和双腿上,过肩的长发随风摇摆,和拖地的长裙一唱一和。
2
天宁市安和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节假日总有人值班,今天是5月15日周六,童垚早上早醒睡不着,索性一大早就来办公室翻阅卷宗,春节期间抢劫杀人的那起案子虽然嫌疑人已经被抓获,可她始终觉得这是一起团伙作案,今天没什么其他重要的事情,她就再来捋一遍案情和笔录,看能不能再发现点什么有用的信息。
手机铃声和办公室的座机铃声突然同时响起,惊得童垚急忙抬起头,这急促的铃声通常意味着又有重大案件发生,童垚心里叹息了一声连忙接起来电话,果不其然,她的脸色阴沉了起来。
童垚32岁,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女刑警,身材高挑,齐耳短发,穿着简单利落,全市公安系统运动会的长跑冠军,体力很好。她放下电话风风火火就出发了,一刻也没耽误,十分大气干练。
童垚开着车顺道接上同事齐大伟,然后风驰电掣直奔玉峰山而去。
齐大伟28岁,1米八五的大块头,留着寸头,皮肤黝黑,身材十分魁梧,别看他五大三粗的,动起来四肢灵活,是摔跤冠军,打起架来像一座小山,童垚常常觉得齐大伟一屁股下去能坐死一个人。
他上了车,一边继续啃着一个大汉堡,一边把一杯热咖啡放到杯架里,嘴里咀嚼着东西,话却说得清清楚楚,“给你带的,提提神。”
主管刑警队的韩冬副局长气势汹汹走进刑警队,办公室里只有杨凯一个人留守,韩局扫了一眼,冲杨凯说:“刘队来了让他赶紧来我办公室。”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你别拽我,我跟你说。”
“你不跑,我就不拽你。”这是刘队充满磁性的声音。
“你不拽,我就不跑。”一个倔强的少年音越来越近。
杨凯循声往门口望去,只见刑警队队长刘锐拽着一个小卷毛拉拉扯扯走进来,刘锐的左手腕上挂着一副锃亮的手铐,手铐的另一端挂在小卷毛的右手上,那是他儿子刘俊杰。
刑警队长刘锐,四十五岁,高高壮壮,皮肤略黑,两颊瘦削,眼睛不大却闪着精光,一看就是个精明不好糊弄的人,左眼角下有一道疤痕,更增添了几分狠辣和威严,走起路来腰板挺直虎虎生风,有股军人的气质。
刘俊杰是刘队的儿子,大小伙子快和爸爸一样高了,白白嫩嫩,有些微胖,单眼皮里眼睛算是挺大的,只是黑眼圈红血丝,眼神些许涣散,头发油腻腻的打着绺在头顶上像个鸡窝一样,前额的头发都快遮住眼睛了,一看就是又熬通宵打游戏的样子。
“你凭什么拷我?警察就能随便抓人吗?”刘俊杰一脸不服气地嚷嚷着。
“凭什么?凭我是你爸,老子管儿子天经地义。”刘锐气恼地看着儿子。
“我上个月就满18了,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不用你管。”
“你多大我都是你爸,你都是我儿子,我不管你谁管你。”
“从现在起我自己对自己负责,我已经是独立民事行为人了。”
“你自己对自己负责?整天游手好闲,熬通宵打游戏,就是你对自己负责?学生没个学生样,你现在上高三,马上高考了,天天逃学打游戏,我再不管你,你这辈子就毁了,必须把游戏戒了,给我回去上学。”
“你现在才想起来管我,早干嘛去了,我告诉你,晚了,没用了,我已经废了,考啥都考不上,这学我是坚决不上了,你看着办吧。”
面对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刘锐既愤怒又困惑,还有点无可奈何,他的驴脾气起来一把把儿子摁在椅子上,把自己手腕上的手铐解下来拷在旁边的把手上。
“刘队,韩局找你,让你赶紧去他办公室一趟。”杨凯小心翼翼地说。
刘锐狠狠瞪了儿子一眼,“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在这儿呆着,别整什么幺蛾子。”
刘俊杰使劲儿拉扯了几下手铐试图反抗和挣扎,结果发现受伤的只有自己,龇牙咧嘴忍着疼,放弃了挣扎。
刘锐看着他冷哼了一下,转过身来对杨凯说:“你给我好好看着他。”说完刘锐十指分开,抬手捋了捋头发,向韩局办公室走去。
杨凯笑嘻嘻地走近刘俊杰,拍了拍他的头,“听见没,你现在哪儿也去不了,老老实实在这儿呆着,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儿宽大处理。”
刘俊杰使劲甩了甩头,恶狠狠地看了杨凯一眼,“你少管我。“
“嘿,人不大脾气倒不小,怎么还不听劝呢。“杨凯悻悻地走开了。
刘锐来到韩局的办公室推门而入,“韩局,您找我。“边说边走到办公桌前,一把拽出桌前的椅子坐下。
韩局一头花白的头发,脸上的皱纹纵横相间,满是岁月的风霜和洗礼,年轻时也是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当了三十几年警察,看了太多人世间的善恶和悲欢,早就能心平气和看待一切事物。
韩局正在批阅文件,抬起头来看着刘锐,“怎么连门也不敲了,谁又惹你了。”说着他把桌上的文件递给刘锐,“看看吧,今天早上玉峰山上发现一具女尸,死者是个年轻女性。现在开始进入旅游旺季,山上每天游人都很多,这个案子很容易引起关注,上面很重视,市局领导指示一定要尽快破案,查明真相给市民一个安心。你是咱们局的铁血神探,这个案子还是交给你我才放心。“
刘锐看着手里的文件面无表情地说:“韩局,您可别给我戴高帽子,您一给我戴高帽子我就害怕,我现在正在休长假呢,咱局那么多年轻有为的大好青年等着立功呢,我看他们都比我合适。“
韩局看着刘锐若有所思地说:“还闹情绪呢,鹏程这事局里还在核查,不是还没定论呢嘛。“
“鹏程都牺牲三个多月了,到现在还不给他评功授奖,核查核查,到底要查什么,清明节我去给他上坟,看着他白发苍苍的父母和襁褓中的孩子,我这心里别提多难受了。他爸刚过世,儿子才几个月大,小宋又抑郁症,这一家子老老小小日子可怎么过。评功授奖,鹏程就可以安息了,家里人也可以抬头挺胸了,对老人和老婆孩子那也是一种安慰。还有抚恤金,虽然也没多少,对他们家现在那可是雪中送炭,那是救命钱呀,多少能解决他们现在的生活困难。现在倒好,查查查,三个月过去了,还没个说法,老这么不明不白地拖着,他们的生活有多煎熬您知道吗?我每次去看他们都安慰他们快了快了,他们不说,可那眼神我都不敢看,再不给解决,我都不敢去看他们了。”刘锐越说越激动,满脸的痛惜,眼睛里雾蒙蒙的。
“我怎么不知道他们的生活有多煎熬,我也理解你们的心情,鹏程是个好警察,作为他的领导我也想早点解决他的问题。可是他毕竟写了那份遗书,有自杀倾向,局里总要判断他当时的行为是为了救人还是想要自杀吧。“韩局痛心疾首地说。
“他挡了刀,救了人,怎么就是自杀了,这还不是烈士怎么才算烈士。”
“你别激动,我和局长我们大家都在想办法,这事儿我们会尽全力解决,可是这事儿不解决你还不办案了吗?刘锐,你是警察,是刑警队长,惩奸除恶,保护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是你的职责。“
“我儿子下个月马上要高考了,他这天天逃学打游戏怎么行呢,我得盯着他,不然他这辈子就毁了。”刘锐的语气缓和了下来,的确,鹏程的事情到现在都没解决他有情绪,儿子不好好学习他着急又生气,可这些都不是他逃避责任的理由。
“你别跟我这犯浑,你都把俊杰抓来警局了,他不是不愿意去学校吗?我特许他最近就待在局里复习功课,直到高考结束哪儿也不准去,我帮你看着他,这你总放心了吧。”
刘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领导,这您都知道了。“
韩局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耳朵又不聋。“
这时,韩局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刘锐作势要起身离开,韩局一边对刘锐说:“你先等等。”一边接起电话,“嗯,让他直接到我办公室来吧。“
韩局放下电话,对刘锐说:“鹏程走了,我知道你们人手紧张,我给你申请了一个新人,马上就到,你见见,待会儿去现场的时候就带上吧。“
刘锐一脸不情愿,“生瓜蛋子啥也不会,带着干什么,还不够碍事的,我带一个孩子就够受的了,再来一个我直接崩溃了,我不带。“
“我特意向上面申请的,领导体恤你痛失爱徒,千挑万选了一个精英给你。公安大学研究生毕业,各项成绩全优,精英中的精英,你有啥不满意的。”韩局一脸傲娇地说,似乎他精心安排的好意刘锐还不领情,让他有点儿失落。
刘锐毫不留情地说:“精英中的精英,您这么喜欢您自己留着呗,别来折磨我了。”刘锐的脸上写满了拒绝。
“我倒是想呢,可是领导交代了这是个干刑侦的好苗子,头脑清晰,嗅觉敏锐,对犯罪分子有一种天生的直觉。再说了人家小伙子就想当刑警,不愿意干文职。”
正说着,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韩局看了刘锐一眼,“来了,你别给我犯浑。”
“请进。”韩局正襟危坐。
推门进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瘦瘦高高,利落的短发,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瘦长脸高鼻梁,薄薄的嘴唇让整张脸锋利了起来。
他紧走几步,向韩局和刘锐行了个礼:“报告,实习警员胡宇轩报到。”声音清亮,中气十足,风华正茂的年纪,神采奕奕的气质。
韩局笑呵呵地站起来,绕到桌前握住胡宇轩的手,和蔼可亲地说:“小胡同志,安和公安分局欢迎你,毕业典礼都没来得及参加就让你来报到,实在是我们入手不足,你来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韩局您太客气了,当刑警是我一直以来的理想。”胡宇轩赶紧自谦。
“哼,还真是气宇轩昂啊。”刘锐在一旁打趣道。
胡宇轩连忙向刘锐伸出右手,“您就是刘队吧,大名鼎鼎的铁血神探,我仰慕您很久了,能做您的徒弟我真是太幸运了。”
“谁说我要收徒弟,忙着呢,走了。“刘锐转身直接走了出去。
小胡的右手停在半空略显尴尬,只好收回来双手合十握在一起,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
韩局冲胡宇轩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刘队就是这么个直脾气,你慢慢感受吧,不是冲你是冲我。有任务,赶紧跟上吧。“
“谢谢韩局,那我走了。“小胡感激地对韩局说了一声,赶紧出门追上刘锐的脚步。
3
刘锐一脚油门刚要开出大门,胡宇轩突然冲到车前,刘锐一脚刹车,车刚好停在胡宇轩身前。
刘锐眯起眼睛狠狠盯着这个神气的年轻人,行,有胆子,有行动力。他什么都没说,胡宇轩急忙上车,忙不迭的道歉,“对不起刘队,其他同事都已经去现场了,我只能跟您的车去,刚才实在是冒犯了,您别介意。”
“你那是冒犯吗?你那是冒失。”刘锐没看胡宇轩一眼直接开车走了,“案件情况了解了吗?”
胡宇轩刚来就碰钉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迅速调整心态,这是真实的刑警队、真实的办案环境、真实的犯罪现场,这可不是学校的模拟教学,更不是游戏,你要从学生迅速调整为警察的状态,也要迅速进入战斗状态。
胡宇轩坐在后座迅速调动全身血液,保持大脑高效运转,一边拿出平板电脑浏览,一边介绍案情,“玉峰山派出所早上7:32分接到报警电话,报警人为一对情侣,声称在玉峰山凤凰亭附近发现一具女尸。民警接到报案后迅速出警,民警到达现场是8:07分,确认确实有年轻女性死亡,现场没有血迹、凶器,暂时没发现多少证据,也没有发现能识别身份信息的物证。”
刘锐一直保持着沉默,胡宇轩一边查看导航地图,一边留意着外面的路牌,对刘锐说:“前面路口右拐,一直往前开10分钟左右就到玉峰山了。“
刘锐专心开着车,面无表情地问道:“玉峰山什么情况?“
胡宇轩在网上搜索了一下,“玉峰山海拔468米,是天宁市区内最高的山峰,国家三A级景区,山顶的含光寺佛光很有名。天宁市从90年代起就流行去玉峰山看日出,山高又在市区,站在山顶上看风景既开阔又壮观,太阳升起的时候能照到含光寺大佛,运气好的时候据说能看到佛光,很多游客和市民认为这是一件很浪漫很有仪式感的事情。现在是五月份,春暖花开,正是登山的好时节,经常有人夜爬玉峰山看日出。玉峰山是个开放式景区,市里为给老百姓创造一个良好的文化休闲娱乐环境,一直没把玉峰山开发成商业景区,不设围栏不收费。政府在玉峰山修建了三条山路,一条石阶路,一条平铺水泥路,一条木板路,另外还有两条经常上山的人踩出来的小路,当然有些登上爱好者和健身爱好者也喜欢野爬,专拣没路的地方爬山。”
刘锐认真听完胡宇轩的介绍淡淡地说:“现在的女孩子安全意识太差,大晚上爬什么山啊。”边说边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排的胡宇轩。
胡宇轩注意到了刘锐的目光,在后视镜里和刘锐的目光对视了三秒,他有些拘谨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坐直了身体,“咱们民警的工作做得好,给大家创造了一个安全稳定的生活环境,老百姓有安全感才会选择夜爬和野爬。”
刘锐意味深长地说:“所以,我们的工作还是做得不到位呀。”
雨后的玉峰山有一种清新明媚的感觉,春末夏初满眼苍翠,刘锐爬山的过程中时常被身边的景色所吸引,他心里暗暗叹息如果不是来办案真应该缓步慢行好好欣赏一下玉峰山的美景。可惜一想到山上有具年轻女性的尸体,刘锐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恍惚中有种错觉这么美丽静谧的地方怎么会发生这种罪恶呢?
刘锐上山的过程中时常看到爬山的游人,有退休锻炼的老人,有背着双肩包的学生,还有些趁着周末来锻炼放松的打工人。
玉峰山派出所的民警领着他们从最近的山路上山,路上的游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有些人在议论网上的小道消息,听说玉峰山上出现一具女尸,还有些人就是听到消息赶去凤凰亭看热闹的。
看来很多人都知道了玉峰山发生命案的事情,网络时代,人人拿个手机就能做自媒体,消息散播太快,刘锐明白了韩局和上面领导的忧虑,这个案子势必引起很大的关注。
刘锐到达现场的时候,周围拉着警戒线,站满了警察,有些在维持秩序,劝说围观群众赶紧离开,有些在守护现场,以免有什么情况破环犯罪现场,除了围观群众,有人在拿手机拍照录视频,甚至还有人趁机直播蹭热度,好在都被民警及时制止了。
法医正在检查尸体,技术队正在勘察现场,整个现场井然有序,刘锐满意地点了点头,心里暗自哼了一声,这该死的自媒体时代,真是添乱。
田皓明看见刘锐,过来递给他一次性手套和鞋套,“进来吧,刘队。刚下过大雨,痕迹都被冲涮了,现在到处都是脚印,破坏不了什么。”
刚下过一场大雨,山上又泥泞,现场有不少杂乱的脚印,刘锐叹了口气,脚印应该是没什么指望了。
刘锐一边穿戴手套、脚套,一边对田皓明说:“给他也拿一副手套、脚套。”说着指了指胡宇轩。
田皓明看了一眼刘锐身旁的陌生面孔,“新人?”
“胡宇轩,新来的研究生。田皓明,局里的痕检专家。”刘锐冲着他们分别点了点头就算是简单介绍了。
胡宇轩向田皓明微微鞠了一躬表示感谢,穿戴好装备跟着刘锐走进现场,
刘锐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是山上一块斜坡,坡上有个亭子,红漆写着凤凰亭三个大字。周围长满了绿色的树木,开满了鲜艳的花朵,郁郁葱葱,五彩缤纷,甚是好看。
花草灌木中间有一颗巨大的泡桐树,死者就坐在树下的石头上,上半身斜倚在泡桐树粗壮的树干上。
刘队跟大家打了个招呼,“怎么样,现在什么情况?”
童垚略带欣慰的口气说:“死者的衣服鞋子都很完整整齐,没有撕裂的痕迹。”仿佛这能给女孩带来安慰和尊严。
齐大伟盯着女孩的面孔忧心忡忡地说:“年轻漂亮的女孩遇害大多数不是奸杀就是情杀,红颜薄命,从概率学上来讲,情杀或者奸杀的可能性很大呀。”
年轻的女法医半跪在地上正在检查死者的下体,头也没抬说了一句,“死者没有被性侵的迹象。”
齐大伟抱着双臂有些惊讶,“如果不是奸杀,这案子的侦察方向就更复杂了。”
童垚说:“这不仅是个美女,还是个有钱人家的漂亮女孩。”
齐大伟不解道:“你怎么知道她是有钱人?”
童垚指着她的白色连衣裙说:“裙子是蔻驰的,鞋子是巴宝莉的,她这一身衣服就价值上万,但是身上却没有项链、手镯等首饰,也可能是抢劫杀人,贵重的首饰都被抢走了。”
齐大伟一脸惊讶地看着她,法医也抬起头看着她,满眼意外。
童垚耸了耸肩有些无可奈何,“我只是不买,不代表我不认识好吧。”
法医笑了笑转身翻看女孩的头发,仔细检查头皮,似乎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她收回器械对刘锐说:“刘队,我这边初步检查结束了,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死亡原因是什么?”刘锐看着受害者的白色长裙问法医,他并没有看到任何血迹和破损的痕迹。
法医也把目光转向受害人,慢条斯理地说:“初步尸表检查没有发现开放性创口,也没有发现钝器击打的痕迹,死者尸体表面完好,颈部也没有勒痕,头顶也没有发现血迹,暂时无法判断死亡原因,得等尸体检验后才能做进一步的判断。”
女法医站在刘锐旁边堪堪到他的肩膀高,瘦瘦小小的一个小人儿,仰着脖子和刘锐说话,胡宇轩注意到她用来扎丸子头的头绳是绿色的。
“是第一现场吗?”刘锐盯着法医追问。
“尸体没有被搬动过的痕迹,周围也没有拖拽的痕迹,当然刚下过雨,也可能痕迹被冲刷掉了。”
“你就不能直说这是第一现场吗?”刘锐无奈地说。
法医做了一个不知可否的表情,“我只是不排除任何可能性。”
刘锐皱了皱眉,没有外伤那就意味着死亡原因会更加复杂。
“死亡时间呢?”他接着追问道。
法医依然慢条斯理不紧不慢地说:“早上下了一场雨,对现场和尸体都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影响,具体要等尸体检验后才能有更准确的判断。初步推断,应该是下雨前两个小时内。”
“下雨前?”胡宇轩有点而惊讶,怎么还和下雨的时间有关系?
刘锐撇了他一眼,“旁边就有亭子,下这么大的雨,你会在大树底下躲雨吗?”
对呀,如果下雨的时候她还活着肯定会到旁边的亭子里躲雨。上班第一天居然问了一个这么简单、愚蠢的问题,脑袋是短路了吗?真是糗大了。
法医看着胡宇轩满脸通红略显尴尬的表情,笑了笑帮他解围,“你是新来的?”
胡宇轩急忙冲大伙儿行了个礼,“我叫胡宇轩,今天刚来报到。”
“我叫何云锦,是分局的法医。”何法医年纪轻轻,身材娇小,是个清秀佳人,给人感觉很温柔可亲,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第一次见面绝对想不到她是个法医。
齐大伟说:“噢,原来你就是那个韩局抢来的研究生,刘队的新徒弟啊。”
刘锐没好气地说:“什么新徒弟?我怎么不知道我收新徒弟了?”
胡宇轩再次感到尴尬,有些不知所措。
童垚伸出手和胡宇轩握了握,笑眯眯地说:“刘队就这臭脾气,你慢慢了解就知道了,别介意。对了,我叫童垚,不是谣言的谣,是三个土的垚,你可以叫我土哥。”
胡宇轩刚想叫土哥,齐大伟凑过来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略显神秘地说:“别叫她土哥,虽然她经常自称土哥,但你最好别叫她土哥。”
胡宇轩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明白,她自称土哥那是为了给罪犯一些威慑力,但其实她本身就很有威慑力。”
齐大伟挑了挑眉毛,“可以啊,挺机灵的,加油,我看好你哟。我叫齐大伟,大家都叫我大伟。”
“那我以后就叫你大伟哥,以后多关照。”胡宇轩恭敬地和齐大伟握了握手。
“直接叫大伟就好。”齐大伟表情有些生硬。
胡宇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尴尬地有些哭笑不得。
刘锐走到田皓明身边问道:“怎么样?有收获没?能确定死者身份吗?”
田皓明一脸不高兴地说:“没有找到任何能辨认死者身份的物证信息,确切地说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物证信息。”
“什么都没有吗?”刘锐有些意外。
田皓明扶了扶眼镜,“我把这周围筛了一遍,什么有价值的痕迹都没有发现。”
“手机也没有吗?现在的女孩子手机一刻都不离开手边的。”童垚也有些意外。
田皓明有些沮丧,“手机、包,什么都没有找到。”他指了指死者,“所有和本案有关的信息都在她身上了。”
齐大伟也有些意外了,“一个年轻美女,大半夜一个人爬到山上,还什么都没带,她怎么上来的?”
童垚说:“不一定什么都没带,她可是个有钱人,这么看抢劫杀人的可能性更高了。”
刘锐眯了眯眼睛,“可是抢劫杀人为什么一点儿外伤都没有?打斗伤、抵抗伤,甚至连擦伤都没有。”
胡宇轩小声问道:“现在就能确定是凶杀案吗?没有外伤,没有性侵痕迹,也没有打斗伤和抵抗伤,有没有可能是猝死呢?”
田皓明说:“猝死她的随身物品哪儿去了?一个年轻漂亮还有钱的女孩子,什么都没带孤身一人大半夜的跑到山上干什么?”
齐大伟说:“她如果是和别人一起上山的,那她的同伴呢?”
童垚说:“她如果是自己一个人上山的,怎么会连手机都不带呢?”
刘锐看着死者略显扭曲的面孔和那一抹诡异的微笑,凭着多年刑警的经验和敏锐的直觉问道:“有没有可能是中毒?”
何法医虽然年轻,但很谨慎也很严谨,“不排除中毒的可能性,我不能做无端的猜测,我只能根据科学依据下结论,我会尽快安排毒化检测。”
胡宇轩刚才犯了个小错误有些懊恼,可是这毕竟是他第一次见到真实的死亡现场,死者的惨状还是让他有些不适,他努力压制着胃里的翻江倒海,暗自庆幸着,幸亏早上堵车没来得及吃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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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峰山派出所的叶所长匆匆赶来,顾不上寒暄,一边擦着额头的汗水一边对刘锐说:“我们这景区行动不方便,早上民警到现场确认了确实有人死亡,我们就发布消息提醒市民不要来玉峰山了,也在上山的路口设了路障,同时在有序疏散山上的游客。可是这玉峰山是开放式景区,夜爬看日出的人和一大早就来锻炼的人,还有登山爱好者和摄影爱好者好多都还在山上呢,很多人收到消息听说山上死了个美女,都好奇围观呢,还有那好奇心强的人偷偷从各个角落上山,防不胜防,现在的人咋好奇心这么重呢?我刚组织疏散群众过来,这山上还有不少人呢,你们现场勘察的怎么样了?勘察好了就赶紧把尸体运走吧,现在网上的图片视频已经满天飞了,影响不好。“
刘锐表示理解,“叶所辛苦了,我们差不多了,正准备收队了。”
刘锐对童垚说:“你和大伟帮何法医把尸体抬下山,这山上还有不少围观群众,路上小心点儿,别出什么事。”
“放心吧。”童垚带着齐大伟去帮何法医运送尸体。
“刘队,我年轻力壮,您看我能帮点儿什么忙吗?”胡宇轩那张年轻帅气的脸庞上满是兴奋和跃跃欲试的神情。
“手机。”
“啊?”
“土哥说得对,现在连老头老太太都天天抱着手机刷抖音,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出门怎么会不带手机呢?”
“明白了。”胡宇轩迅速领悟。
叶所长有些着急,毕竟玉峰山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警力有限得抓紧时间了,晚上可就更难了,何况山上还有这么多游人。
叶所长直接单刀直入的说:“这眼看着就到晌午了,咱们抓紧时间,我就不跟您客气了。这凤凰亭在玉峰山的西侧半山腰,离得最近的是一条平铺水泥路,附近还有一条小路。另外,我在玉峰山的五条路上都安排了人手,询问下山的游客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发动一下人民群众的力量,毕竟现在山上有部分游客是昨天晚上就上山的,说不定有人看见了什么线索呢。刘队,你看接下来的工作怎样安排?”
刘锐赶紧说,“叶所,您想的很周到了。时间紧任务重,咱们人手有限,这样,我让田皓明带着技术队的人留下帮你们搜寻死者的手机和其他物证信息。为了节省时间提供效率,我想咱们就以凤凰亭为中心先在玉峰山的西侧展开搜查,争取今天天黑之前完成搜寻工作。我得先回队里想办法识别受害人身份,就不跟你们参加行动了。“
“好,就这么办。”叶所长干脆利落的带队展开了行动。
胡宇轩主动请缨也想加入搜查队,刘锐看着他干劲十足的脸心想真麻烦,这个生瓜蛋子能让他干点什么不给自己添麻烦又不会惹出什么事呢?
正当刘锐左右为难的时候,手机响了,是童垚打来的。
“刘队,你赶快过来吧,在珍珠泉附近,有情况。“
刘锐没好气地白了胡宇轩一眼,转身往下山的路走去,胡宇轩内心忐忑赶紧跟上。
童垚和齐大伟护送何法医他们从最近的水泥路下山,童垚在前齐大伟在后,夹着中间抬尸体的担架和同事,何法医走在担架的旁边,四个民警两个一组轮换着抬担架。
派出所民警组织游客从其他的路线疏散,这条路上的游客已经不多,但还是零星遇到几个看热闹的,都被童垚他们劝走了。
刚到珍珠泉附近,突然有四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冲了过来。
领头的一个穿着鲜艳红色T恤的男生问童垚:“警察同志,死的是不是个年轻漂亮的女生?是不是穿着一条白色长裙?是不是留着披肩长发?”他不安地看了看担架上盖着的白布。
童垚看着这几个神色慌张的年轻人,白色长裙?披肩长发?他怎么知道这些细节的?她的神经突然紧绷起来,直觉告诉她这几个年轻人可能和受害人有关系。
童垚和颜悦色地问道:“你们是来看日出的吧,大学生?”
红色T恤的男生看上去是这几个人当中年龄最大的,他回答道:“我们是天宁大学的研究生,是来看日出的。”
“大家都下山了,你们怎么还不下山呀?”童垚机警的眼神从四个人的脸上依次扫过。
“我们有个同学找不到了。”四人中唯一的女生满眼焦急地说。
其他三个男生点了点头,焦虑不安的情绪从他们的眼神和表情中散发出来。
童垚警惕地看着这几个学生,“同学?男的女的?有照片吗?”
“有的。”女生边说边掏出手机翻看。
“这呢,您看。”女生把手机举到童垚面前。
这是一张几个同学在天宁大学校门前的合照,中间那个个子最高,身材纤细的漂亮女生一下子就吸引了童垚的目光。
刘锐接到电话有些意外,现场除死者外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他正发愁怎么识别死者身份呢,运气这么好,还没下山就知道了死者的身份,还是有人主动送上门来的,他心中隐隐有种不安的情绪。
不到10分钟刘锐和胡宇轩就赶到了珍珠泉,毕竟他俩轻装上阵,行动方便。
担架停在珍珠泉旁边的空地上,童垚和齐大伟正在询问四个大学生,看到刘锐,童垚连忙迎上来和那几个学生拉开距离。
童垚压低音量跟刘锐汇报,“一共四个人,都是天宁大学生命科学院的研究生,马上毕业了。我核对了他们的照片,死者是他们的同学,名字叫宁菡,今天刚满25周岁。”
刘锐和童垚对视了一眼,略带可惜地说:“今天她生日!?”
“对。”童垚脸上也带着惋惜的神色,举起手机给刘锐看那张合照。
胡宇轩也凑过来看照片,那个身材高挑、容貌清丽、气质出众的女生一眼就能从人群中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