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连港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袁伟站在船头，眯眼望着这个曾经繁华的港口。如今码头上横七竖八停着废弃的车辆，几处黑烟从仓库区升起，但至少没有看到成群的感染者。
"太安静了。"林小雨抱着胳膊站在他旁边。海风吹乱她的马尾辫，露出颈侧一道已经结痂的伤口——那是防空洞逃亡时留下的。
袁伟点点头，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别在腰间的扳手。三天前那场海上遭遇战后，他们轮流值班，生怕再被新纪元的人追上。奇怪的是，那艘"新纪元号"货轮并没有追击他们，而是径直驶向了深海。
"发动机又不行了。"张海生从机舱钻出来，抹了把脸上的油污，"我尽力了，但这破船撑不了多久。"
袁伟审视着这个自称渔夫的中年男人。张海生的手掌确实布满老茧，虎口处却有奇怪的痕迹——像是刻意用酸液腐蚀掉什么图案后留下的疤痕。这个细节让袁伟想起林志明手腕上的纹身。
"能靠岸就行。"袁伟假装没注意到那些疤痕，"我们需要药品和食物。"
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苏婷和男孩——他们现在叫他小白——相偎着坐在甲板角落。自从海上平台爆炸后，两人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半昏迷状态。苏婷手臂上的红色标记时隐时现，而小白的眼睛颜色越来越浅，近乎透明。
"他们情况怎么样？"林小雨蹲下检查两人的脉搏。
袁伟注意到她的手指在触碰到苏婷皮肤时微微发抖。自从发现苏婷能与感染者产生某种联系后，林小雨看她的眼神就变了——不再是看同伴，而是看一个危险的未知生物。
"体温还是低。"林小雨皱着眉，"但脉搏...不太像人类。"
渔船缓缓靠近一处小型码头。袁伟选择这里而不是主港口，就是为了避开可能的幸存者聚集区——在末日里，有时候活人比丧尸更危险。
"我去探路。"袁伟把扳手插在腰间，用外套遮住，"张哥留在船上保护大家。"
张海生点点头，从驾驶室拿出一把鱼枪。袁伟注意到他的动作太过熟练，不像普通渔民。但眼下他没时间深究，只是悄悄给林小雨使了个眼色。
码头上的寂静令人窒息。袁伟的靴子踩在木质栈桥上发出的每一声轻响都像在宣告他们的到来。走了约五十米，他确定附近没有威胁，便回头向渔船打手势。
林小雨搀扶着苏婷，张海生背着小白，一行人小心翼翼地上了岸。最近的建筑物是个海鲜加工厂，铁门虚掩着，门口停着一辆锈迹斑斑的皮卡。
"我去看看有没有能用的车。"张海生放下小白，向皮卡走去。
袁伟刚想跟上，林小雨突然拽住他的袖子："不对劲。"她压低声音，"刚才在船上，我看到张海生在用无线电发报。"
寒意顺着袁伟的脊背爬上来。他看向张海生的背影，发现对方走路姿势变了——不再是渔民那种大大咧咧的步伐，而是军人般精确的脚步。
"先别打草惊蛇。"袁伟轻声说，"你带苏婷和小白躲到那个仓库后面，我去..."
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打断了他。张海生弯腰从皮卡底盘下取出了什么——一个军用级别的GPS定位器，还在闪烁绿灯。
"操！"袁伟的扳手已经握在手里，但为时已晚。
张海生转过身，手里多了把紧凑型手枪，脸上的憨厚表情荡然无存："放下武器，袁伟。新纪元只要那个女孩，其他人可以活命。"
林小雨下意识挡在苏婷前面："你一直在骗我们？"
"工作而已。"张海生——或者说这个冒牌渔夫——耸耸肩，"从你们逃出防空洞就被卫星锁定了。我只需要确保你们按计划到达集合点。"
小白突然睁开眼睛，纯白的瞳孔锁定张海生："叛徒。"他的声音像是几十个人同时开口，"红眼的叛徒。"
张海生明显被吓了一跳，但很快恢复镇定："闭嘴，怪物。"他晃了晃枪口，"袁伟，把女孩交出来，我可以推荐你加入组织。像你这样的技术人才..."
"去你妈的！"袁伟的扳手脱手飞出，精准地砸在张海生持枪的手上。
枪响了，子弹擦着林小雨的肩膀飞过。她痛呼一声倒地，鲜血立刻染红了衬衫。袁伟趁机扑向张海生，两人在水泥地上翻滚扭打。
张海生明显受过专业训练。一记肘击打在袁伟肋部，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对方从靴子里抽出把匕首。
"可惜了。"张海生举起匕首，"博士本来很欣赏你..."
匕首刺下的瞬间，袁伟用尽全身力气翻滚避开。金属刃擦着他的耳朵扎进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他趁机抓住张海生的手腕，另一只手摸向对方腰间——那里挂着渔船的钥匙串，上面有把折叠刀。
折叠刀弹开的瞬间，张海生虎口处的疤痕完全暴露在袁伟眼前——那分明是被刻意破坏的红色三角纹身，和林志明的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袁伟嘶声道，刀尖抵住张海生的喉咙，"你们早有预谋。"
张海生突然笑了："你以为病毒是意外？红眼计划准备了十年！"他的眼神变得狂热，"清洗低端人口，建立新秩序...这是进化！"
袁伟的刀尖刺入皮肤，一丝鲜血流下。他想起石溪，想起防空洞里的实验体，想起海上平台那些诡异的潜水者...杀意如潮水般涌来。
"袁伟！"林小雨虚弱的喊声惊醒了他，"苏婷...她不对劲！"
袁伟转头看去，顿时忘了呼吸。苏婷悬浮在离地半米处，双眼射出刺目的蓝光，全身血管如电路板般亮起。她张开嘴，发出的却是那种他们在海上听过的、无数人合诵般的声音：
"叛徒必须清除。"
张海生脸色瞬间惨白："不...不可能...她怎么会..."他突然拼命挣扎，"放开我！她已经是三级感染者了！"
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三辆黑色越野车正飞速驶来，车身上漆着红色三角眼标志。最前面那辆的车顶上，有人架起了机枪。
"他们来了！"张海生狞笑着，"你们跑不掉了！"
苏婷的身体突然转向越野车方向。她举起手，做了个抓握的动作。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码头各处阴影里爬出数十个感染者，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扑向车队。
"她在控制它们..."林小雨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第一辆越野车被尸群掀翻，爆炸的火光映红了所有人的脸。但后面两辆车冲破了包围，机枪开始扫射。子弹打在水泥地面上，溅起一串火花。
"走！"袁伟拽起林小雨，另一只手想去拉苏婷，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小白的身体也浮了起来，两个人手拉着手，形成一个诡异的悬浮图腾。张海生趁机挣脱袁伟，向越野车方向跑去，边跑边喊："这里！我在这——"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支弩箭从侧面射来，精准地贯穿了他的喉咙。张海生踉跄几步，跪倒在地，双手徒劳地抓着箭杆。
袁伟顺着弩箭轨迹看去，海鲜加工厂屋顶上蹲着个穿灰色风衣的身影。那人做了个"快走"的手势，随即又装上一支箭，瞄准了最近的越野车轮胎。
没有时间思考这个神秘人是谁。袁伟抱起昏迷的林小雨，看了眼仍悬浮着的苏婷和小白，咬牙向加工厂后门跑去。身后枪声、爆炸声和那种非人的尖啸混成一片。
加工厂内部昏暗潮湿，散发着腐鱼的味道。袁伟跌跌撞撞地穿过流水线区域，来到后面的冷藏库。林小雨的血已经浸透了他的袖子，体温低得吓人。
"坚持住..."袁伟把她放在一张操作台上，撕开衬衫检查伤口。子弹擦过锁骨，留下深深的沟痕，但没伤到动脉。
冷藏库的门突然打开，袁伟抄起旁边的铁钩准备迎敌，却看到小白扶着苏婷走了进来。两个人看起来精疲力尽，苏婷眼睛恢复了正常，但皮肤下的蓝纹仍然清晰可见。
"他们暂时退走了。"小白的声音恢复了孩童的清脆，"但很快会回来。"
"那个人呢？"袁伟问，"屋顶上帮我们的？"
小白摇头："不是帮我们。他在猎杀新纪元的人。"
林小雨虚弱地呻吟了一声。袁伟翻遍冷藏库，只找到几瓶工业用酒精和一堆脏抹布。正当他准备冒险出去找医疗用品时，冷藏库的通风管道突然传来敲击声。
"别紧张。"一个陌生的男声从管道里传出，"我是来帮忙的。"
通风盖被推开，跳下来一个穿灰色风衣的男人。他约莫四十岁，左眼戴着黑色眼罩，右手握着把改装过的复合弩。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脖子上挂着的狗牌——不是军方的，而是一个刻着"红眼"字样的金属片。
"你是谁？"袁伟的扳手已经举起。
"名字不重要。"独眼男人从背包里拿出医疗包扔给袁伟，"你可以叫我'守墓人'。"他看了眼苏婷，独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看来传言是真的，抗体宿主确实存在。"
袁伟警惕地挡在苏婷前面："你想要什么？"
"不是我要什么。"守墓人笑了，"是'掘墓人'要什么。"他指了指天花板，"我们该走了，除非你想等新纪元的增援。"
外面传来更多引擎声，这次是从海上来的。守墓人走到墙边，推开一个伪装成货架的暗门："这条通道通往城市下水道系统。里面有我们的安全屋。"
袁伟犹豫了。这个陌生人明显知道太多，而且与新纪元有深仇。但眼下林小雨急需治疗，苏婷和小白也虚弱不堪...
"为什么帮我们？"他最后问道。
守墓人看向苏婷，眼神复杂："因为她可能是结束这一切的关键。"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子弹放在桌上，"而你们，碰巧有我想找的东西。"
子弹是手工制作的，弹壳上刻着微小的红色眼睛图案——和U盘上的标志一模一样。
袁伟摸出口袋里的U盘："这个？"
守墓人点头："那里面的数据，加上抗体宿主的血液样本，也许能制造出真正的解药。"他顿了顿，"而不是新纪元所谓的'进化血清'。"
苏婷突然开口，声音出奇地冷静："海上平台爆炸时，我听到了它们的哭声。"她直视守墓人的独眼，"它们不是自愿的。有人把它们关在那里。"
守墓人表情变了："你...能听到红眼的声音？"
"它们在叫我。"苏婷的瞳孔又开始泛蓝，"它们说...实验还在继续。在更深的地方。"
林小雨虚弱地抓住袁伟的手："别相信他...可能是陷阱..."
守墓人叹了口气，突然扯开自己的衣领。在他的锁骨位置，有一个和苏婷手臂上相似的标记，只是颜色已经褪成淡粉："我曾经是新纪元的'牧羊人'，负责管理实验体。"他苦笑，"直到发现他们真正的目的。"
引擎声越来越近，夹杂着扩音器的命令声。守墓人拉开暗门："决定吧。留下等死，或者跟我赌一把。"
袁伟看了看林小雨的伤口，又看了看苏婷和小白。最后他抓起那颗特制子弹："带路。"
暗门后是段陡峭的楼梯，通向漆黑的下水道。守墓人打着手电走在前面，袁伟背着林小雨，苏婷和小白互相搀扶着跟在后面。就在暗门即将关闭时，袁伟回头看了一眼——冷藏库的天花板上，一个红色光点正在移动，像眼睛一样搜寻着什么。
暗门合拢，切断了他的视线。黑暗中，只有众人的脚步声和滴水声回荡。袁伟不知道这个自称守墓人的家伙是否可信，但有一件事他很清楚——U盘里的秘密，可能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还有多远？"他问道，声音在下水道中产生诡异的回声。
守墓人没有回头："走到尽头，你会看到真相。关于病毒，关于新纪元...也关于你自己。"
袁伟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但当他调整林小雨的位置时，无意中瞥见自己的右手虎口——那里的皮肤下，隐约浮现出一点红色，形状像个三角形的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