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的恶臭几乎让袁伟窒息。黑暗中，只有守墓人的手电筒提供微弱的光亮，照出墙壁上斑驳的苔藓和不明来源的抓痕。林小雨在他背上发出痛苦的呻吟，鲜血已经浸透了他半边肩膀。
"快到了。"守墓人头也不回地说，声音在下水道中产生诡异的回声。
苏婷和小白跟在后面，两人的脚步声轻得不像人类。袁伟能感觉到苏婷的变化——自从码头那场战斗后，她身上散发出的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诡异的平静，仿佛已经接受了某种不可逆转的命运。
拐过第七个弯后，守墓人停在一面看似普通的混凝土墙前。他从脖子上取下那个刻着"红眼"的狗牌，按进墙上的一个凹槽。伴随着机械运转的嗡鸣，墙面缓缓移开，露出一个灯火通明的空间。
"欢迎来到墓穴。"守墓人侧身让众人进入。
安全屋比袁伟想象中宽敞得多，更像一个设备齐全的地下基地。正中央是一张巨大的战术桌，上面铺着渤海湾地区的卫星地图；四周墙壁贴满了照片和文件，用红线错综复杂地连接；角落里甚至有个简易医疗站，摆放着专业的急救设备。
"把她放那儿。"守墓人指了指医疗床，"我来处理伤口。"
袁伟小心翼翼地将林小雨放下。医学生已经半昏迷，嘴唇因失血而苍白。守墓人熟练地剪开她的衣服，露出锁骨处狰狞的伤口。
"子弹擦伤，没伤到动脉。"守墓人拿出消毒液和缝合工具，"会疼，但死不了。"
消毒液接触伤口的瞬间，林小雨尖叫着弓起身子。袁伟按住她的肩膀，目光却被墙上的一张照片吸引——那是一对新婚夫妇站在实验室门口的合影，男子穿着白大褂，女子手中拿着一个装有红色液体的试管。照片一角标注着日期：2005年6月。
袁伟的呼吸停滞了。那个女子微笑时左脸颊的酒窝，和他记忆中的母亲一模一样。
"这是..."他声音嘶哑。
守墓人停下缝合，独眼瞥向照片："你终于认出来了。"他继续手上的工作，"袁建军和沈悦，红眼计划的首席研究员，也是...你的父母。"
袁伟的世界天旋地转。他踉跄着走到墙前，手指颤抖地触碰照片。亲生父母在他十岁时死于车祸，官方说法是刹车失灵。但现在，照片上的日期显示他们死前一年还在参与这个神秘计划。
"不可能..."袁伟摇头，"我爸只是普通工程师，我妈是中学老师..."
"表面身份。"守墓人缝合完最后一针，走到一个保险箱前，"1999年，军方秘密招募了十二对科研夫妇进行基因工程研究。你父母是唯一成功培育出抗体的。"
他输入密码，保险箱发出气密解除的嘶嘶声。取出的文件夹上印着"红眼计划：子代抗体监测报告"。翻开第一页，赫然是一张婴儿照片，脚踝上戴着编号RF-07的标签。
那是刚出生的袁伟。
"你母亲怀孕时接种了实验性疫苗。"守墓人将文件递给袁伟，"所以你体内有天然抗体，这也是为什么你被咬后没有变异。"
袁伟的视线模糊了。文件详细记录了他从出生到十岁的每一次体检、血液检测和脑部扫描。最后一页的终止报告上写着："项目终止，对象转入常规监测。父母处置方案：意外事故。"
"他们...是被谋杀的？"袁伟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守墓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向另一张照片：一辆扭曲变形的轿车旁，几个穿防护服的人正在回收一个银色箱子。"你父母发现了计划的真实目的——不是制造疫苗，而是针对特定基因人群的生物武器。他们想带着数据逃跑。"
照片角落，一个模糊的身影引起了袁伟的注意：年轻时的林志明，手里拿着某种注射器。
"所以林志明一直知道我是谁..."袁伟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完全是。"守墓人摇头，"新纪元内部等级森严。他只知道要监视你，但不知道原因。"
一声轻响从房间另一头传来。苏婷站在一个金属板前，手掌贴在表面复杂的符文上。那些符文正发出微弱的蓝光，与她手臂上的红眼标记产生共鸣。
"别碰那个！"守墓人冲过去，却为时已晚。
苏婷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双眼完全变成了乳白色。当她开口时，声音不再是自己的，而是袁伟朝思暮想的那个声音：
"袁伟...你还留着我们的照片吗？"
袁伟如遭雷击。那是石溪的语气，石溪特有的停顿方式，甚至带着他们最后一次通话时的轻微鼻音。
"小...溪？"他声音发抖。
"苏婷的身体现在是个容器。"石溪的声音从苏婷口中说出，"但我的意识碎片还在。时间不多了...红眼不是武器，是门。他们要打开它..."
苏婷——或者说寄宿在她体内的石溪意识——突然痛苦地弯下腰。小白冲过去扶住她，却在触碰的瞬间也被某种力量击中，白色眼睛瞪得极大。
"第七实验室！"小白尖叫，"它们在第七实验室受苦！"
守墓人脸色大变，迅速从架子上取下一个金属盒，将里面的液体强行灌入苏婷口中。几分钟后，她的颤抖停止了，眼睛恢复常态，但整个人虚弱得像随时会散架。
"量子纠缠。"守墓人擦拭着苏婷额头的冷汗，"你女朋友死前的一瞬间，部分意识与苏婷体内的抗体产生了纠缠。现在她们共享部分记忆和感知。"
袁伟无法消化这些信息。他机械地走回战术桌，从胸前口袋掏出那张被血染过一角的照片。石溪在樱花树下微笑的样子，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为什么是苏婷？"他哑声问，"为什么她能..."
"因为她接种过新纪元伪装成流感疫苗的试剂。"守墓人拿出一支装有蓝色液体的试管，"这是从海上平台回收的样本。它与苏婷的血液接触后，会产生类似量子隧穿的效应，允许意识在不同载体间跳跃。"
林小雨虚弱地从医疗床上撑起身子："这已经超出科学范畴了..."
"不，只是我们尚未理解的科学。"守墓人指向小白，"比如他。我们叫他'空白体'，是最早成功融合病毒却保留人类意识的实验体。他能读取物品上的记忆残留。"
像是为了证明这一点，小白突然抓起袁伟的扳手。刚触碰金属表面，男孩就像触电般抖动起来，白色眼睛中闪过无数画面。
"血...好多血..."小白的声音变得苍老，"一个男人...穿着工装...他们逼他做东西...他拒绝...然后..."
男孩猛地松开扳手，仿佛被烫伤。扳手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音。
"他们杀了他。"小白惊恐地看着袁伟，"这把扳手的主人...他是...你的..."
守墓人捡起扳手，仔细观察手柄底部的微小刻痕："RF-01。第一个成功植入抗体的实验体。"他看向袁伟，"很可能是你的生物学父亲。新纪元喜欢这种...诗意。"
袁伟想起自己从小到大对机械的天赋，那种对金属和机床近乎本能的亲近感。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刻在基因里的程序。
苏婷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皮肤下的蓝色血管网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她蜷缩在地上，双手抱头，仿佛在与某种无形力量抗争。
"她在转变。"守墓人迅速准备另一支针剂，"抗体正在重组她的神经系统。如果能挺过去，她会获得控制红眼网络的能力；如果失败..."
"会怎样？"袁伟跪在苏婷身边，握住她颤抖的手。
"会成为下一个空白体。"守墓人注射完药物，指向小白，"没有记忆，没有情感，只是一个活着的接收器。"
林小雨挣扎着下床，用专业手法检查苏婷的生命体征："心率140，体温39.5，血压...天哪，她的血液在发光！"
确实，苏婷皮肤下的血管现在清晰可见，里面流动的仿佛不是血液而是液态的蓝光。最惊人的是她手臂上的红眼标记，现在已经扩展到手背，形成复杂的花纹。
"她在接入网络。"守墓人拿出一个老式收音机，调至空白频段。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收音机里传出的白噪音随着苏婷的呼吸节奏变化，仿佛在回应她。
袁伟轻轻擦去苏婷额头的汗水。就在他的手指接触她皮肤的瞬间，一阵强烈的既视感击中了他——他看到了石溪死前的记忆片段：配电室里，保洁员扑向石溪，指甲划过她的手臂；石溪惊恐的眼神，然后是袁伟冲进来的画面...但这些记忆不属于他，而是苏婷通过接触感染者时获取的。
"我看到了..."袁伟喃喃道，"小溪最后的..."
苏婷的眼睛突然睁开，完全变成了发光的蓝色。她直视袁伟，声音像是无数人同时低语："第七实验室。渤海之下。它们在那里哭泣。"
安全屋的灯光突然全部变成红色，警报声刺耳地响起。守墓人冲向监控屏幕，咒骂一声："他们找到我们了。新纪元的突击队，还有..."
屏幕上的画面让所有人血液凝固：一个穿着黑色防护服的高大身影站在下水道入口，头盔面罩下隐约可见一双发红的眼睛。最令人不安的是，周围的几个突击队员都与他保持着距离，仿佛害怕什么。
"掘墓人..."守墓人的声音罕见地发抖，"新纪元的处决者。"
林小雨抓紧袁伟的手臂："我们得走！现在！"
"来不及了。"守墓人迅速从架子上取下几个背包，"他们已经封锁了所有出口。只有一个办法。"
他递给袁伟一把奇特的钥匙，形状像是三只眼睛交叠在一起："这是通往第七实验室的权限钥匙。苏婷知道位置。带她走，完成转变。"
"那你呢？"袁伟接过钥匙，金属触感冰凉。
守墓人露出惨淡的微笑："我欠你父母的。"他拿出一支装有红色液体的针剂，注射进自己颈部，"这东西能让我暂时达到三级感染状态。足够拖住他们了。"
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摩擦声。守墓人推开通往另一条隧道的暗门："走！记住，红眼不是武器，是门。别让他们打开它！"
袁伟背起苏婷，林小雨拉着小白，四人冲进黑暗的隧道。身后，安全屋的门被暴力破开，紧接着是守墓人的怒吼和一连串枪声。然后是一声非人的尖啸，像是某种远古野兽的咆哮。
隧道不断向下延伸，空气越来越潮湿阴冷。苏婷在袁伟背上轻声呢喃着坐标数字，皮肤上的蓝光成为唯一的光源。林小雨的伤势使她步履蹒跚，但求生本能驱使她紧跟不舍。
"第七实验室到底是什么地方？"林小雨喘息着问。
小白突然停下，白色眼睛在黑暗中像两盏小灯："它们出生的地方。"他的声音异常平静，"也是它们死去的地方。"
隧道尽头是一面刻满符文的金属墙，中央有个钥匙孔。袁伟插入那把三眼钥匙，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巨大的地下码头。停泊在码头边的，是一艘通体漆黑的潜艇，艇身上用红漆画着一只巨大的眼睛。
潜艇舱门缓缓打开，一个穿灰色制服的男人站在舷梯上。他摘下帽子，露出布满疤痕的脸，和一双一蓝一红的异色瞳孔。
"欢迎登艇。"男人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掘墓人恭候多时了。"
袁伟僵在原地。这个自称掘墓人的男人，脖子上挂着和他父母实验室合影中一模一样的工牌——上面清晰地写着"袁悦，首席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