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气管内的黑暗浓稠得几乎能摸到。袁伟用牙齿咬着手电筒，金属的锈味混着某种化学药剂的气味充斥口腔。爬行了约莫十米后，管道突然垂直向下，冰冷的铁梯延伸进更深的黑暗。
"下面有光。"袁伟小声对后面的同伴说。微弱的安全灯映出一个直径两米左右的圆形空间，墙壁上布满了仪表盘和电线。
林小雨最后一个下来，差点踩空。"这是...通风系统控制室？"她摸着墙上的压力表，手指沾了一层奇怪的红色粉末。
袁伟注意到墙角堆着几个标有生物危害标志的容器，其中一个裂开了，流出暗红色粘稠液体。他蹲下身，在液体边缘发现半个脚印——皮鞋，尺码不大，鞋底花纹是规则的几何图形。
"有人来过，而且不久之前。"袁伟指着脚印，"可能是工作人员。"
苏婷突然捂住头："我听到...声音..."
"什么声音？"林小雨警觉地问。
"很多人在哭...在尖叫..."苏婷的眼睛在昏暗灯光下呈现出不正常的灰白色，"还有...一个重复的词...'红眼'..."
袁伟和林小雨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自从苏婷的伤口愈合后，这是她第一次表现出异常。但此刻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前进。
控制室另一头是扇气压门，电子锁已经失灵。袁伟用扳手撬开面板，尝试了几种简单的线路短接——这是他在车间修设备时常用的方法。第三次尝试时，门发出嘶嘶的漏气声，缓缓打开。
扑面而来的气味让三人同时干呕。那是腐肉、消毒水和某种刺鼻化学试剂的混合体。走廊墙壁上溅满了可疑的深色污渍，天花板上的荧光灯管时明时暗，发出恼人的嗡嗡声。
"看地上。"林小雨指着一条延伸向走廊尽头的拖痕，两侧散落着针头和碎玻璃。
袁伟握紧自制长矛走在最前面。每经过一扇门，他都侧耳倾听，但除了远处管道的水滴声，整个防空洞安静得可怕。第五扇门上的小窗被从里面涂黑了，门把手上缠着几圈铁丝。
"要不要..."苏婷刚开口，门内突然传来撞击声，接着是微弱的呼救：
"有人吗？求求你们...放我出去..."
那声音莫名耳熟。袁伟凑近小窗，用袖子擦掉一部分黑色涂料，眯眼向里看去。
一张浮肿惨白的脸突然贴到玻璃上，吓得他后退两步。但下一秒，他认出了那双即使在这种境地依然透着傲慢的小眼睛。
"林志明？"袁伟难以置信。
门内的男人愣了一秒，随即疯狂拍打窗户："袁伟！是我！快放我出来！"
袁伟的手指在扳手上收紧又松开。这个曾经当众羞辱他的男人，这个称他为"垃圾学校出来的废物"的副总，现在像条丧家之犬般哀求他。
"为什么要救他？"林小雨看出袁伟的犹豫，"你认识？"
"我前上司。"袁伟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门内的林志明突然跪下了，额头抵在门板上："求你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这里面...有东西..."
又一声撞击，这次来自走廊尽头。袁伟转头，看见阴影中有东西在蠕动。他迅速做出决定，用扳手拧开了门锁。
林志明几乎是摔出来的，浑身散发着尿骚和汗臭。曾经笔挺的西装现在破破烂烂，油亮的背头变成了乱蓬蓬的鸟窝。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手上缠着的绷带——已经被血浸透了。
"你被咬了？"林小雨立刻举起手术刀。
"不是！不是咬伤！"林志明慌忙后退，"是玻璃划的！我发誓！"
袁伟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伸手扯开绷带。下面的伤口平整规则，确实是利器所致。但更引人注目的是手腕内侧的标记——一个红色三角形中间有只眼睛的纹身，和防空洞大门上的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袁伟厉声问。
林志明的眼神飘忽不定："公司...公司的项目标志..."
"什么项目？"袁伟逼近一步，"和外面的丧尸有关？"
走廊尽头的声响越来越近。林志明突然抓住袁伟的手臂："不能待在这里！它们每天这个时间会来巡查！"
"它们？"苏婷的声音变了调。
没时间多问了。袁伟拽着林志明跟上队伍，五人跌跌撞撞地沿着走廊前进。转过一个拐角后，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个圆形大厅，中央摆着十几张手术台，每张上面都固定着人形物体，盖着白布。
林小雨掀开最近的一块布，立刻尖叫着后退。手术台上是个年轻女性，胸腔被打开，内脏暴露在空气中。但最恐怖的是——她还活着，无神的眼睛缓慢地眨动着。
"天啊..."苏婷捂住嘴。
袁伟检查了其他手术台，发现了更可怕的景象：有的人大脑暴露在外，插满了电极；有的人四肢被替换成机械装置；还有的人皮肤上布满了鱼鳞状的增生组织。
"这都是什么..."林小雨的职业素养让她强忍着恶心检查了几个生命体征，"他们还活着...但脑电波几乎是一条直线..."
林志明缩在墙角发抖："红眼计划...他们叫它红眼计划..."
一声金属断裂的巨响从走廊传来。袁伟迅速熄灭手电，把众人推到一排储物柜后面。几秒钟后，两个穿着防护服的身影拖着一辆推车进入大厅。推车上是个不断挣扎的黑色袋子。
"今天这批质量不行。"较高的人影抱怨道，声音透过防毒面具发出沉闷的回响，"只有三个通过了初步筛选。"
"够用了。"另一个身影回答，"博士急着要新的实验体。昨天那个自融了。"
他们随意地把黑袋子扔在空手术台上，开始准备器械。当其中一人转身拿镊子时，袁伟看清了他防护服背后的标志：红色三角眼睛，下面是一行小字"新纪元生物科技"。
高个人影突然停下动作："你闻到活人的气味了吗？"
空气瞬间凝固。袁伟感到苏婷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指甲深深陷入皮肉。奇怪的是，她的手指冰凉得不似活人。
"是你自己放屁了吧。"另一个人影嗤笑，"这鬼地方除了实验体哪还有活人？"
他们继续工作时，袁伟注意到林志明正悄悄往出口挪动。他一把拽住前上司的衣领，用眼神警告他别轻举妄动。
防护服二人组花了约莫二十分钟完成准备工作。当他们掀开黑袋子时，袁伟差点叫出声——里面是个最多十岁的男孩，双眼紧闭但胸口还在起伏。
"这个直接送D区？"高个子问。
"嗯，年龄符合博士的要求。"同伴拿起一支装有蓝色液体的针剂，"先注射抑制剂。"
就在针头即将刺入男孩手臂的瞬间，整个大厅的灯光突然闪烁起来。一阵刺耳的警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红色应急灯开始旋转。
"又来了！"高个子咒骂着，"快去控制室！"
两人匆忙跑出大厅，甚至没来得及带走男孩。袁伟等人刚想出来，警报声却戛然而止。一片死寂中，手术台上的男孩睁开了眼睛——完全是白色的，没有瞳孔。
"离开..."男孩的嘴没动，声音却直接在他们脑海中响起，"他们来了..."
苏婷突然挣脱袁伟的手，径直走向男孩。她的动作僵硬得不自然，眼睛也变成了同样的灰白色。
"苏婷！"林小雨想拉住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男孩和苏婷对视着，某种无声的交流在他们之间进行。片刻后，男孩闭上眼睛，而苏婷像断线的木偶般瘫软在地。
"快走！"袁伟抱起苏婷，林小雨则解开了男孩的束缚。林志明早已不见踪影。
五人跌跌撞撞地穿过大厅另一头的门，发现置身于一个类似监控室的空间。墙上几十个屏幕显示着防空洞各个区域的实时画面：有的关满了躁动的感染者，有的是正在进行的手术，还有的显示着堆满尸体的焚化炉。
但最让袁伟毛骨悚然的是中央大屏幕上的画面——烟台市区地图，标注着十几个红点，每个旁边都有倒计时。最大的红点就在他们曾经路过的烟台山医院上方，倒计时显示"02:15:37"。
"这是...爆炸倒计时？"林小雨声音发抖。
袁伟迅速检查控制台，发现一个插着U盘的接口。他拔出U盘塞进口袋，就在这时，监控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两个穿防护服的人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五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但最前面的不是别人，正是林志明。
"就是他们！"林志明指着袁伟一行，脸上带着扭曲的得意，"特别是那个女孩，她有抗体！博士一定会重赏我的！"
领头的士兵举起武器："放下那个女孩，举手投降。"
袁伟把苏婷交给林小雨，缓缓举起双手。就在士兵靠近的瞬间，他猛地按下控制台上最大的红色按钮。
整个防空洞瞬间陷入黑暗，只有应急灯提供微弱照明。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金属断裂声和——最可怕的——牢门开启的声音。
"你疯了？！"林志明尖叫，"它们会被放出来的！"
袁伟已经拉着同伴冲向紧急出口。身后传来士兵们的咒骂和枪声，但很快被另一种声音淹没——数十个、数百个饥饿的嘶吼。
"这边！"袁伟看到墙上"出口"的荧光标志，用肩膀撞开了防火门。五人冲上楼梯，身后追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爬到第三层时，男孩突然停下："不能上去。"
"为什么？"林小雨气喘吁吁地问。
"上面有更坏的东西。"男孩的白色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微光，"真正的红眼。"
苏婷似乎听懂了什么，突然挣脱搀扶，扑向旁边的通风管道盖："这里！进去！"
没时间犹豫了。袁伟用扳手撬开盖子，帮助大家钻进去。最后一个进去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林志明和士兵们被潮水般的感染者淹没，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楼梯顶端冷眼旁观。即使隔着这么远，袁伟也能看到那双在黑暗中发光的红色眼睛。
通风管狭窄潮湿，五人只能匍匐前进。爬行了不知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丝亮光。袁伟推开尽头的铁丝网，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他们出来了，位于防空洞后方的山坡上。
山下，第一声爆炸震撼了黎明前的天空。烟台山医院所在的位置升起巨大的火球，紧接着是第二处、第三处...整个城市在爆炸中颤抖。
"他们在清理证据..."林小雨喃喃道。
袁伟握紧口袋里的U盘，里面或许藏着这场灾难的真相。苏婷和男孩并肩站着，两人的眼睛都恢复了正常，但眼神中多了某种深不可测的东西。
"现在去哪？"林小雨问。
袁伟望向北方。爆炸没有波及那里，几艘渔船静静漂在海面上。他想起石溪曾经说想去看海，突然有了主意。
"码头。"他说，"我们离开这座城市。"
男孩点点头："他们以为所有人都死了，就不会追捕我们。"
"他们是谁？"袁伟问。
男孩和苏婷异口同声："新纪元。"
晨光中，五人默默向海岸线走去。背后，防空洞的大门缓缓关闭，将里面的秘密与惨叫一起封存。袁伟的扳手别在腰间，金属表面反射着朝阳的血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