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血色征途

黎明前的黑暗中,袁伟盯着苏婷手腕上的表。

秒针走过最后一圈,三个小时到了。被绑在椅子上的女孩满头大汗,眼睛里布满血丝,但瞳孔依然清澈。

"我没变..."苏婷声音嘶哑,"求你们放开我。"

袁伟的扳手握在手里,沉甸甸的。他看向林小雨,医学生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当绳索解开时,苏婷直接瘫倒在地,手腕上勒出深紫色的痕迹。

"谢谢。"她揉着手腕,眼泪滴在磨破的皮肤上,"我以为你们会..."

"我们不是超市那些人。"袁伟收起扳手,转向窗外。晨雾笼罩的城市安静得可怕,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尖叫提醒着这个世界已经疯了。

收音机里的广播是他们唯一的希望。防空洞在城东的山区,正常时期开车不过四十分钟。但现在——

"步行至少要一天。"林小雨摊开从苏婷家找到的地图,用红笔标出路线,"得避开主干道和大型社区。"

袁伟注意到她刻意绕开了烟台山医院。那里是最早的爆发点,现在恐怕已经成了人间地狱。他摸了摸胸前口袋里的照片,石溪的笑脸似乎给了他某种力量。

"先检查装备。"袁伟把从超市带出来的物资摊在地上:五瓶矿泉水、十几包压缩饼干、三盒罐头、简易医疗包,还有那把救过他命的战术刀。

苏婷贡献了她家的登山包和一把未开刃的日本武士刀——她父亲的收藏品。"需要磨一下。"袁伟用厨房磨刀石处理时,金属摩擦声让他想起车间里打磨零件的日子。

林小雨则用衣架和胶带做了几个简易护臂:"咬伤大多发生在四肢,保护好这些部位能增加生存几率。"她递给袁伟一个改装过的可乐瓶,里面装着酒精和碎布,"燃烧瓶,比弩箭好用。"

正午时分,三人准备出发。苏婷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转身跑回卧室,出来时手里多了张全家福。"走吧。"她把照片塞进贴身口袋,眼睛红红的。

楼道里静得可怕。每层楼梯间都散落着血迹和碎玻璃,但奇怪的是没有尸体。下到三楼时,袁伟突然举手示意停下——202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出细微的响动。

"可能是幸存者。"苏婷小声说。

袁伟摇头,指了指门缝下已经干涸的黑色血迹。他们屏息绕过那扇门,却在一楼撞上了意想不到的景象:一个白发老人正坐在台阶上喂猫。

"嘘,小家伙饿了。"老人头也不回地说,把手中的火腿肠掰成小块。橘猫警惕地看着三个全副武装的年轻人,叼起食物窜进了草丛。

老人转过身,袁伟这才发现他的右腿缠着浸血的绷带。"你们也是去防空洞的?"老人颤巍巍地站起来,"能带上我吗?"

林小雨蹲下检查他的伤势:"这是咬伤?"

"摔伤的。"老人苦笑,"我这种老骨头,跑不动了。"

袁伟和苏婷交换了一个眼神。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危险,更何况是行动不便的老人。但林小雨已经拿出绷带和抗生素:"伤口感染了,不及时处理会坏死。"

"我叫张建国,烟大退休教授。"老人感激地看着林小雨熟练地包扎,"你们知道这场灾难是怎么开始的吗?"

袁伟摇头,却听见苏婷说:"我在海关工作的表哥说,第一批感染者都是从霓虹国回来的游客。"她咬了咬嘴唇,"他们入境时体温检测都正常,但三天后..."

"三天..."张教授若有所思,"潜伏期。典型的基因武器特征。"

袁伟猛地抬头:"基因武器?"

"只是一种猜测。"老人摆摆手,"上世纪七十年代,苏联就研究过针对特定族群的生物武器。现在技术更先进了..."

谈话被突如其来的猫叫打断。橘猫去而复返,毛发炸立,盯着小区大门方向发出低吼。袁伟立刻明白了什么,一把拉起张教授:"快走!后门!"

他们刚躲进一栋别墅的花园,前门就涌进十几个摇摇晃晃的身影。这些"人"移动速度比袁伟之前见过的快得多,有两个甚至小跑起来。

"是进化了还是..."林小雨脸色煞白。

"不同毒株。"张教授压低声音,"我在医院的老同事说,后期感染者变异速度明显加快。"

等尸群走远,四人决定改变路线。原本计划走的地下管网太危险——狭窄空间里一旦被堵就是死路一条。袁伟提议沿着海岸线走:"那边人少,而且有渔船可以躲。"

穿过三个街区后,他们遇到了第一道真正的障碍:一座垮塌的高架桥横贯马路,周围散落着燃烧的汽车残骸。要想过去,要么绕行两公里,要么从扭曲的钢筋水泥中爬过去。

"我走不动了。"张教授靠在路灯杆上喘气,脸色灰白。林小雨给他测了脉搏,眉头越皱越紧。

袁伟观察着高架桥结构。作为机械师,他能看出哪些钢筋承重,哪些只是装饰。"跟我来,我知道怎么走。"

他带头钻进废墟,每一步都谨慎地测试落脚点。走到一半时,身后传来苏婷的惊叫——张教授踩空了一只脚,整个人悬在一根突出的钢筋上。

"别动!"袁伟小心地挪回去。钢筋发出不祥的吱呀声,随时可能断裂。他趴在水泥板上伸手:"抓住我!"

老人颤抖的手几乎握不住他的手腕。就在袁伟快要把他拉上来时,一阵熟悉的嘶吼声从下方传来。三个穿着消防服的感染者正试图攀爬废墟。

"快走!"张教授突然松开手,"别管我了!"

袁伟眼睁睁看着老人坠落,正好砸在其中一个感染者身上。另外两个被暂时阻挡在扭曲的钢筋后面。他咬牙转身,拉着两个女孩爬完最后一段路。

"他救了..."苏婷话没说完就开始干呕。林小雨则机械地重复着消毒双手的动作,仿佛这样就能洗掉无力感。

黄昏时分,他们在一家汽修店暂作休整。袁伟用店里的材料改造了几人的武器:给苏婷的武士刀加了护手,为林小雨做了个简易盾牌,自己则用钢管和弹簧做了把能弹射的短矛。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苏婷好奇地问。

袁伟擦着扳手上的油污:"车工。"他顿了顿,鬼使神差地加上一句,"山东商务职业学院毕业的。"

出乎意料,苏婷没有露出他熟悉的轻蔑表情。"真厉害,"她真诚地说,"我连换灯泡都不会。"

林小雨突然从里屋冲出来,手里举着个收音机:"广播!又有了!"

刺耳的电流声中,断断续续的男声重复着:"...防空洞...疫苗...持有蓝色通行证...优先进入...重复..."

"蓝色通行证?"苏婷困惑地问,"那是什么?"

袁伟却如遭雷击。他想起了什么,从背包深处翻出钱包——里面除了石溪的照片,还有一张他几乎忘记存在的蓝色塑料卡。那是公司去年组织的防空洞参观通行证,当时所有人都当是无聊的团建活动。

"我们有门票了。"袁伟举起卡片,三个人的脸在卡片反光中显得格外苍白。

夜幕降临后,他们决定在汽修店过夜。袁伟用汽车警报器做了个简易警戒系统,林小雨则检查了每个人的伤势。轮到苏婷时,医学生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怎么了?"苏婷强装镇定。

林小雨没说话,只是指了指苏婷后颈——那里有一道几乎愈合的抓痕,边缘呈现不正常的青灰色。

"这是...什么时候的伤?"袁伟声音发紧。

苏婷的眼泪夺眶而出:"超市...那个光头抓的...我以为只是普通伤口..."

三人陷入可怕的沉默。袁伟想起石溪变异前的最后请求,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扳手。林小雨则迅速退到墙角,手里握着手术刀。

"我还清醒!"苏婷跪在地上哀求,"已经过去快二十小时了,如果会变早就..."

"不是所有毒株都相同。"林小雨声音发抖,"张教授说过,后期感染者变异时间不规律。"

袁伟看着苏婷绝望的眼神,突然想起石溪最后时刻也是这样看着他。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我们继续观察。"他无视林小雨抗议的眼神,"但得采取预防措施。"

最终方案是把苏婷绑在汽修店的升降机上,绳子末端系着铃铛。如果她变异,铃声会惊醒其他人。袁伟主动要求守第一班岗,坐在离苏婷三米远的地方。

"为什么相信我?"苏婷轻声问。

袁伟望着窗外的月光:"因为有人曾经相信过我。"他掏出胸前的照片,"她叫石溪,是第一个不嫌弃我学历的人。"

苏婷的眼泪滴在束缚带上:"如果我...请一定要杀了我。不要让我变成那样。"

后半夜,袁伟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惊醒。他条件反射地抓起长矛,却发现是林小雨在摇铃。

"她发烧了。"林小雨指着昏迷的苏婷,"心率快得不正常。"

袁伟摸了摸苏婷的额头,烫得吓人。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嘴角开始渗出带血的泡沫——这场景太过熟悉。

"准备注射器。"袁伟突然说。

"什么?"

"给她注射空气。"袁伟的声音冷静得可怕,"进入心脏会立即致死,比...其他方式人道。"

林小雨的手抖得拿不稳针管。就在袁伟准备亲自动手时,苏婷突然睁开眼睛——依然是清澈的人类眼睛。

"疼..."她虚弱地说,"全身都疼..."

令所有人惊讶的是,天亮时分苏婷的烧退了。虽然虚弱,但神志清醒,伤口周围的青灰色也消褪了不少。

"这不可能..."林小雨检查了三遍,"除非..."

"除非她有天然抗体。"袁伟想起收音机里提到的"疫苗",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苏婷,你最近打过什么特殊疫苗吗?"

女孩想了想:"上个月公司组织打了流感疫苗...等等,不是普通流感疫苗。"她努力回忆,"说是针对某种新型禽流感的实验性疫苗,自愿接种有奖金..."

三人面面相觑。袁伟收好蓝色通行证,望向东方已经泛白的天空:"我们得赶快到防空洞。"

最后的五公里是最危险的。道路逐渐开阔,隐蔽处越来越少。好几次他们不得不趴在排水沟里躲避游荡的尸群。最惊险的一次,一个穿着校服的感染者小女孩几乎踩到林小雨的手。

正午的烈日下,防空洞所在的矮山终于出现在视野中。但随之而来的景象让三人心沉到谷底——洞口围着密密麻麻的感染者,至少有上百个。更奇怪的是,他们似乎被某种声音或气味吸引,不断试图冲击紧闭的金属大门。

"怎么会这样..."林小雨声音发抖,"广播明明说这里安全。"

袁伟举起从汽修店顺来的望远镜,仔细观察洞口。大门上有个奇怪的标志:红色三角形中间是个眼睛图案。他觉得眼熟,突然想起在公司副总办公室见过的文件——当时林志明慌忙收起的那个文件夹上,就有这个标志。

"我们得另找入口。"袁伟刚说完,望远镜里的一幕让他血液凝固:大门上方的小观察窗打开了,一个穿军装的人故意扔下一块血淋淋的生肉。

尸群立刻沸腾了。

"他们在...喂养它们?"苏婷难以置信。

袁伟的扳手握得咯咯作响。就在这时,林小雨发现了什么:"那边!山坡上有排气管,肯定通到里面!"

排气管口被铁丝网罩着,但对袁伟的工具来说不是问题。当铁丝网被剪开时,管道里传来机械运转的嗡嗡声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呜咽声?

"我先下去。"袁伟把扳手别在腰间,深吸一口气钻进了黑暗的管道。在完全被黑暗吞噬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山下的城市——那里曾经有他的车间,他的爱情,他平凡却充实的生活。

管道内壁上,那个红色三角眼睛的标志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仿佛在注视着每一个进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