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伟在黑暗中数着自己的心跳。
这是他失去石溪后的第四天。雨水依旧敲打着窗户，但巷子里的嘶吼声比昨天更近了。他摸了摸缠在左臂上的尼龙绳——已经三天没换了，散发着一股汗水和血渍混合的臭味。
腹中的饥饿感终于战胜了恐惧。袁伟缓缓起身，从床底拖出背包。里面装着半瓶矿泉水、两包过期的方便面，还有那把他再熟悉不过的扳手。
扳手沾着黑褐色的污渍。袁伟用袖子擦了擦，金属表面反射出他凹陷的脸颊和布满血丝的眼睛。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刹那间照亮了贴在墙上的照片——石溪站在樱花树下，笑容比四月的阳光还灿烂。
"我得出去了。"袁伟对着照片轻声说，喉咙干涩得发痛。
他轻手轻脚地挪到窗边。巷子尽头，两个人影正蹲在垃圾桶旁撕扯着什么。借着路灯的微光，袁伟看清了他们手里拿的是一只野猫的尸体。
其中一个人影突然抬头，腐烂的面孔正对着袁伟的窗口。他屏住呼吸，慢慢退回阴影中。五分钟后，咀嚼声再次响起。
袁伟从衣柜里翻出最厚实的工装裤和皮夹克，又找出摩托车头盔。这是石溪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当时她还笑话他像个宇航员。现在头盔镜片上还贴着她亲手画的笑脸贴纸。
"得找个武器。"袁伟环顾狭小的出租屋，目光落在厨房的剁骨刀上。但犹豫片刻后，他选择了更轻便的水果刀和擀面杖。机械师的本能让他把擀面杖锯成两段，用电工胶带将水果刀牢牢绑在一端。
制作简易长矛时，袁伟的手意外地稳。这让他想起第一次在车床上加工精密零件的场景——师傅说过，恐惧会让手发抖，但专注能战胜一切。
凌晨三点，雨势渐小。袁伟把照片塞进胸前的口袋，轻轻推开通往消防梯的窗户。铁梯年久失修，每下一级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在离地面还有两米时，他直接跳了下去。
积水溅起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垃圾桶边的两个身影立刻转过头，以诡异的速度向他扑来。
袁伟第一次近距离看清了这些"东西"。左边是个穿睡衣的中年女人，右眼只剩下血窟窿；右边是个穿着外卖制服的年轻人，脖子被咬掉一大块，露出森白的颈椎。
"对不起了。"袁伟喃喃道，举起长矛刺向年轻人。刀尖扎进眼窝的触感让他胃部抽搐，但想象中的脑浆迸裂并没有发生——水果刀卡在了颅骨缝里。
睡衣女人趁机扑上来，腐烂的牙齿离袁伟的喉咙只有十公分。他闻到了腐肉和血腥味混合的恶臭。本能让他举起左臂，女人狠狠咬在缠满尼龙绳的部位。
剧痛中，袁伟用扳手猛击对方太阳穴。一下、两下...直到颅骨凹陷下去。他喘着粗气拔出卡在另一个丧尸眼窝里的长矛，发现刀尖已经弯了。
"妈的！"袁伟踢开还在抽搐的尸体，突然注意到外卖员腰间挂着什么——一把多功能战术刀。他迅速扯下刀鞘，锋利的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远处传来更多脚步声。袁伟顾不上查看手臂伤势，朝着记忆中最近的超市方向跑去。转过两个街角后，他撞见了一场人间地狱。
十字路口横七竖八停着撞毁的车辆。一辆公交车侧翻在路中央，车窗里伸出无数苍白的手臂。人行道上，几个幸存者正被十几只丧尸围攻。一个穿校服的女孩尖叫着被拖倒在地，鲜血喷溅在路牌上。
袁伟躲进一家关闭的奶茶店，透过玻璃门观察外面的惨状。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战术刀，直到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
"别过来！"一个颤抖的女声从柜台后传来。
袁伟转身，看见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孩举着水果刀对准自己。她左腿缠着染血的绷带，脸色苍白得像纸。
"我不是...那些东西。"袁伟慢慢举起双手，"我只是想找点吃的。"
女孩的刀尖微微发抖："你怎么证明？"
袁伟想了想，解开夹克露出胸前的照片："我女朋友...她四天前变的。我看着她..."他的声音哽住了。
女孩的刀终于放了下来。"超市后门有个小仓库，"她哑着嗓子说，"但那里有...人守着。"
半小时后，袁伟知道了女孩叫林小雨，是附近滨州医学院的学生。她的腿是在医院沦陷时被铁门刮伤的。
"不是咬伤？"袁伟警觉地问。
"如果是咬伤，我早该变了。"林小雨苦笑着解开绷带，露出深可见骨的撕裂伤，"但伤口感染了，我需要抗生素。"
窗外的惨叫声渐渐平息。袁伟从奶茶店冰柜里找出几瓶没过期的饮料和蛋糕，两人狼吞虎咽地分食。
"你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出现的吗？"袁伟问。
林小雨摇头："医院最先收治的是一批从霓虹国回来的游客。他们起初只是高烧不退，后来..."她打了个寒战，"开始咬医护人员。被咬的人半小时到三小时就会变异，但有些人..."
"有些人什么？"
"有些人只是接触了患者的体液就变异了。"林小雨盯着自己的手，"就像通过空气传播一样。"
袁伟想起配电室里那个流着血泪的保洁员，胃部一阵翻腾。他检查了下左臂的咬痕——尼龙绳挡住了大部分力道，只有轻微破皮。
"超市那些人，"袁伟换了个话题，"为什么说他们在'守着'仓库？"
林小雨的眼神黯淡下来："三天前我去过那里。他们...要我用身体换食物。"她摸了摸藏在衣领下的手术刀，"我逃出来了，但丢了背包。"
天亮前，袁伟制定了计划。林小雨的腿伤使她无法快速移动，但她的医学知识可能救命。作为交换，她画了超市的详细平面图。
"仓库在这个位置，"她指着潦草的草图，"但正门被车堵死了。后门通常由两个人把守，都有武器。"
袁伟打量着刚用奶茶店材料改造的装备：一把用吸管和钢钉制作的吹箭，几个装满高度酒的燃烧瓶。最得意的是用制冰机零件改装的简易弩——射程只有五米，但足以穿透硬纸板。
"我们得赌一把。"袁伟把弩绑在小臂上，"如果情况不对，你自己先跑。"
林小雨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为什么帮我？末日里不是应该各顾各的吗？"
袁伟低头看着胸前的照片。石溪的眼睛好像在看着他。"因为我答应过一个人...要活下去。"他轻声说，"但不是像野兽那样活着。"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街道时，他们出发了。袁伟扶着林小雨穿行在小巷中，避开主干道上游荡的尸群。转过最后一个街角，家家悦超市的招牌映入眼帘。
正如林小雨所说，超市正门被三辆购物车和货架堵得严严实实。后门处，两个彪形大汉正坐在折叠椅上抽烟，脚边放着砍刀和自制长矛。
"数到三。"袁伟低声说，举起简易弩。林小雨点点头，手里握着燃烧瓶和打火机。
"一、二——"
"三"字还没出口，超市里突然传出女人的尖叫声。两个守卫立刻转身冲了进去。袁伟和林小雨对视一眼，趁机溜到后门。
透过门缝，他们看到了骇人的一幕：一个年轻女子被按在收银台上，三个男人正撕扯她的衣服。地上散落着空酒瓶和食物包装袋。
"别多管闲事。"林小雨拉住袁伟的袖子，"我们拿了药就走。"
但女子绝望的目光已经和袁伟对上。她的嘴被胶带封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哀鸣。袁伟的手指扣在弩箭扳机上，却迟迟没有发射。
就在这时，超市玻璃窗突然爆裂。十几只丧尸从各个入口涌入，最前面的正是刚才那两个守卫——他们的脖子上都有新鲜的咬痕。
"操！"里面的男人们乱作一团。女子趁机挣脱，扯掉嘴上的胶带："救命！"
袁伟踹开后门，一支弩箭射穿了最近丧尸的眼窝。林小雨点燃燃烧瓶扔向尸群，火焰顿时吞没了三只怪物。
"这边！"袁伟拉起女子，三人冲向仓库方向。身后传来人类的惨叫和丧尸的嘶吼，还有愤怒的骂声："你们这些混蛋害死我们了！"
仓库门被货架堵着。袁伟和林小雨合力推开一条缝，里面堆满了矿泉水、方便面和日用品。最里面的架子上，袁伟找到了急救箱。
"拿上这个！"他扔给林小雨一盒抗生素，自己则往背包里塞满高热量食品。女子——她自称叫苏婷——正在往袋子里装卫生巾和止痛药。
"有人来了！"林小雨突然警告。袁伟转头，看见三个满身是血的男人冲过来，领头的正是刚才施暴的那个光头。
"把东西放下！"光头举起砍刀，"那是老子的物资！"
袁伟举起弩箭，但对方速度更快。一把匕首擦着他的脸颊飞过，深深扎进身后的纸箱。林小雨尖叫着被光头拽住头发，苏婷则被另一个人按在货架上。
"大学生是吧？医生是吧？"光头狞笑着用刀尖抵住林小雨的脖子，"现在跪下来求我，说不定——"
他的话永远没说完。袁伟的扳手精准地砸在他太阳穴上，就像四天前对付那个保洁员一样。光头轰然倒地，剩下两人愣神的瞬间，苏婷抄起货架上的铁质饼干盒砸在其中一人面门上。
最后一个人转身想跑，却被门口涌入的丧尸扑倒。撕心裂肺的惨叫中，袁伟拉起两个女孩："消防通道！快！"
他们撞开紧急出口时，整个超市已经陷入火海。丧尸和人类的残肢散落各处，空气中弥漫着烤肉和血腥的混合气味。袁伟最后一个冲出火场，背包上还粘着一只燃烧的手。
三人在小巷中狂奔，直到确认没有追兵才停下喘气。林小雨的腿伤又渗出血来，苏婷则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我家...就在前面小区。"苏婷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有防盗门...应该安全。"
袁伟点点头，突然注意到林小雨的表情不对劲。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婷的右手——那里有一道新鲜的抓痕。
"你被挠伤了？"林小雨声音尖锐。
苏婷慌忙把手藏到背后："只是擦伤！玻璃划的！"
两个女孩同时看向袁伟，等待他的决定。袁伟想起石溪最后的话，胸口一阵刺痛。他深吸一口气，从背包里拿出绳子。
"先隔离观察。"他避开苏婷哀求的目光，"如果是普通伤口...三个小时后放开你。"
安置好苏婷后，袁伟和林小雨坐在阳台上轮流放哨。夜幕降临，城市各处亮起零星的火灾和爆炸。袁伟调试着从超市顺来的收音机，突然捕捉到一段断断续续的广播：
"...这里是烟台...防空洞...幸存者...军方控制区...警惕其他...人类...比丧尸更危险...重复..."
信号消失了。袁伟和林小雨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希望和恐惧。远处，又一轮惨叫声划破夜空，分不清是人类还是怪物发出的。
袁伟默默握紧扳手。窗玻璃反射他胡子拉碴的脸——这张脸已经和一周前那个车间主任判若两人。他摸了摸胸前的照片，轻声说："明天我们去防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