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蒋怀安之命,一批来自黎峒的硬木,在白天被大张旗鼓地运抵了县城。

这批木材看起来并无特异之处,只是质地坚硬,纹理粗犷,但县衙却张贴了告示,宣称此乃修复盐场关键设施的“耐腐奇木”,采集不易,价值连城,能极大缩短盐场恢复生产的工期。

更有甚者,私下里有消息悄悄流传开来,说是为了凑齐购买这批“奇木”的银钱,蒋大人甚至“挪用了”一部分原本预备给乡勇营的军资,为此还得罪了陈大海教头,两人在后堂争执了半天。

这批“珍贵”的木材,没有放入戒备森严的县衙府库,而是被“暂时存放”在了靠近港口区的一座独立仓库里。

这仓库位置偏僻,周围多是些废弃的渔网、破旧的船板,夜晚更是人迹罕至。

更引人注目的是,负责看守这重要物资的,竟然只有区区三名老兵。

这三人是县衙里出了名的“老油子”,一个歪戴着帽子,倚在仓库门口打盹,鼾声如雷;另一个则时不时从怀里摸出个小酒囊,偷偷嘬上一口,眼神迷离;还有一个干脆搬了条破凳子,坐在稍远处的阴影里,似乎在望着海发呆。怎么看,这防卫都松懈得如同筛子一般。

县衙的书房内,冯默正与几名相熟的老吏闲聊,看似在抱怨近日事务繁杂,实则“不经意”地提到了那处仓库。

“唉,大人也是心急,”冯默叹了口气,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旁边竖着耳朵的张七听见。

“那批木材事关重大,却只派了王老三他们几个去看管,那几个老家伙,一个比一个懒散,听说王老三还嗜酒如命,夜里能不能醒着都难说。

更别提那仓库的钥匙,管得乱七八糟,前两天还听说有人随意拿去开了门找东西……这要是出了岔子,可如何是好?”

张七眼珠转了转,低头喝茶,嘴角却不易察觉地撇了一下。

果然,负责暗中监视的亲兵很快就向陈大海汇报了周七的异动。

自从“珍贵木材”和“看守松懈”的消息传开后,这个平日里埋头干活、不声不响的木匠,明显变得坐立不安起来。

他好几次借口去港口区采买木料或工具,在仓库附近徘徊逡巡,眼神躲闪,脚步迟疑。

更有一次,暗哨亲眼看到他与旧吏张七在一条偏僻的巷子里短暂地交头接耳,神色都有些紧张。

随后几天,周七还悄悄去杂货铺买了不少火油,以及几段结实的麻绳和一块深色的蒙面头巾。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条鱼已经嗅到了饵料的腥味,并且开始准备咬钩了。

与此同时,在县衙后院的“格物院”临时工棚里,苏梅正按照蒋怀安的授意,叮叮当当地忙碌着。

她找来一些废弃的铜管、铁片、齿轮,甚至还有破损的农具零件,将它们胡乱地焊接、拼凑在一起,做成了几件外形古怪、看起来颇有几分“高深莫测”的“仪器”。

这些“仪器”上还煞有介事地贴着用工整小楷写着“格物院机密”“非请勿动”的纸质标签。

做完这些,苏梅亲自带人将这几件“神秘仪器”小心翼翼地搬运到港口仓库,与那批“珍贵木材”放在了一起。

“大人说,得让这诱饵看起来更‘肥’一些,价值更高,才更能让某些人下定决心。”苏梅对帮忙的工匠解释道,清秀的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陈大海亲自出马,从乡勇营和黎族勇士中挑选出五十名最精锐、最可靠的好手。

如同撒网般,悄无声息地潜伏在仓库周围的阴影里、废弃的房屋中,甚至还有几个身手较好的黎族勇士。

陈大海与黎石约定了行动信号——一声短促而尖锐的鸟鸣。

为了确保行动万无一失,行动前一天傍晚,陈大海以“港口区近来发现有海盗探子活动,需加强清查,肃清匪患”为名,下令对港口区域实行了临时宵禁。

一队队手持火把、刀枪的民兵在街道上巡逻,将所有无关人等全部清走,确保了仓库周围数百步之内,不会有任何闲杂人等干扰即将到来的抓捕行动。

黎石不仅派出了他手下最擅长追踪和潜伏的十名黎族勇士参与核心区域的埋伏,还亲自带领另外二十名族人,在外围更远的地方设下了警戒线。

他们如同融入黑夜的幽灵,警惕地注视着通往港口区的各个路口,防止目标有任何接应,或是从意想不到的方向逃窜。

蹲守了几天后,终于有了动静。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

就在人们睡意最沉的时候,三条如同鬼魅般的黑影,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港口仓库附近。他们动作迅捷而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勾当。

领头的那人,身形动作与周七颇为相似。

他们先是在外围观察了片刻,确认那三名“看守”依旧处于“醉酒”和“酣睡”状态,然后便大胆地摸了上去。

其中一人熟练地用沾了迷药的布巾捂住了鼾声大作的老兵口鼻,另一人则用麻绳迅速将另外两人捆了个结实。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接着,领头的黑影掏出工具,三两下便撬开了仓库那把看起来就不怎么牢靠的旧铜锁。

随着一声轻微的“吱呀”声,仓库的木门被推开一道缝隙。三人如同滑溜的泥鳅,迅速闪身而入。

片刻之后,仓库里传来了搬运重物时发出的沉闷声响。

又过了一会儿,仓库门再次被推开。周七和他另外两个同伙,肩扛手抬,将几捆用绳索捆扎好的“珍贵木材”和那几件奇形怪状的“神秘仪器”搬了出来,脸上都带着抑制不住的贪婪和兴奋。

他们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四周无人,便准备扛着赃物,迅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就在他们转身,以为大功告成,即将消失在黑暗中的那一刹那——

“啾——!”

一声短促而尖锐的鸟鸣,如同利箭般划破了死寂的夜空!

几乎在同一时间,仓库四周的黑暗中,骤然亮起了数十支火把!埋伏已久的陈大海、黎石,以及他们麾下的五十名汉黎精锐,如同从地底下钻出来一般,手持明晃晃的刀枪弓弩,从四面八方猛扑而出,瞬间便将周七等三人连同他们脚下的赃物,围了个水泄不通!

瓮中捉鳖之势已成!周七、张七等人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看着那些如同从天而降的煞神,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面如土色,手中的木材和“仪器”也“哐当”一声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