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铁链拖曳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哗啦啦”的刺耳声响。
陈大海与黎石亲自押解着,将周七、张七以及那个身份不明的同伙——推搡着进了县衙大牢。
牢房内早已灯火通明。蒋怀安背手站在廊下,冯默侍立一旁,几名亲兵手按刀柄,目光如电。
“大人,人犯带到!”陈大海禀报。
蒋怀安缓缓转过身,目光在三个狼狈不堪的囚犯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周七那张强作镇定的脸上。
“很好。连夜审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背后的人给我揪出来!”
审讯并未在大堂进行,而是分别设在了几间偏僻的厢房内,以防串供。
蒋怀安选择了亲自审问那个看起来最油滑,也曾是体制内一员的旧吏张七。
厢房内只点了一盏油灯,光线昏黄,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摇曳不定。
“张七,”蒋怀安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喜怒,“你本也是个读过书,在衙门里当过差的人,该知道这‘勾结外敌,破坏民生’是何等重罪。朝廷法度森严,就算如今世道乱了,我陵水的规矩也不会变。”
张七瘫坐在地上,眼神闪烁,嘴唇哆嗦着:“大……大人……冤枉啊!小人……小人是一时糊涂,是被那周七蒙骗了啊!”
“蒙骗?”蒋怀安踱了两步,停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是三岁孩童吗?周七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看你是对本官之前将你降级心怀怨恨,对陵水的新政不满,这才与贼人沆瀣一气吧?”
“不是的!不是的!”张七连连摇头,额头冷汗涔涔,“小人……小人只是……只是觉得大人您提拔新人,冷落了我们这些老人,心里有些不平……周七找到我,说只是想给大人您添点堵,出口气,没……没想过事情会这么严重啊!”
蒋怀安冷哼一声:“添点堵?烧毁盐场,断我陵水命脉,这也叫添点堵?张七,你当本官是傻子吗?”
他语气陡然转厉,“你以为扛着不说,就能保住谁?还是能保住你自己?想想你的妻儿老小!你若顽抗到底,罪加一等,到时候他们会是什么下场?你若肯坦白,戴罪立功,本官或许还能念在你一时糊涂,从轻发落。路,你自己选!”
这番话瞬间将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冲垮。
张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我说!我都说!是周七!都是周七那个杀千刀的撺掇我!是他联络的外人,是他策划的破坏盐场!他说事成之后,会给我一大笔钱,让我离开陵水……小人真的是一时财迷心窍啊!至于指使他的人是谁,小人……小人真的不知道啊!他口风很紧,从没跟我提过!”
另一间厢房里,气氛则完全不同。周七被绑在刑架上,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透着一股狠劲,对所有的指控都矢口否认。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盐场被毁与我何干?”
“张七那是血口喷人,想拉我垫背!”
陈大海挥了挥手,立刻有士兵将从仓库搜出的撬锁工具、周七购买火油和麻绳的店铺老板证词,以及那枚苏梅找到的、带着明显木匠手艺痕迹的硬木楔子,一一摆在周七面前。
“周七,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陈大海喝道,“这些东西,你作何解释?”
周七眼皮跳了一下,但依旧强作镇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谁知道这些东西是不是你们故意栽赃陷害!我一个木匠,买点桐油麻绳修补工具,有什么奇怪的?”
与此同时,对那名神秘黑衣人的审讯也在进行。
负责审问的是陈大海手下一名精明强干的队正。
起初他也十分嘴硬,但队正显然经验丰富,并不急于用刑,而是不紧不慢地描述着各种酷刑的细节,最后阴恻恻地加了一句:“你要是再不老实,老子就把你剥光了丢进山里,交给那些黎峒的蛮子,听说他们最喜欢用生人喂蚂蚁,一点点啃……”
这话显然触动了黑衣人内心深处的恐惧,他脸色骤变,终于露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弟兄们不会放过你们的!老大一定会……”他猛地闭嘴,但已经晚了,那句不经意间带出的“弟兄们”和“老大”,以及独特的腔调,瞬间暴露了他海盗的身份。
所有的线索被迅速汇总到蒋怀安这里。
张七的供词虽然避重就轻,但指证了周七是主谋和联络人;海盗身份的确认,坐实了有外部势力介入;苏梅找到的特殊木楔,其制作工艺指向了手艺精湛的木匠周七;林婉儿核实的桐油、麻绳购买记录,恰是纵火和捆绑所需;再加上盐场破坏现场遗留的种种痕迹……一条完整的证据链已经形成。
蒋怀安再次来到审讯周七的牢房。
“周七,你的同伙已经招了,是个海盗。”蒋怀安冰冷的说道,“张七也指证了你。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顽抗到几时?”
面对铁证如山和同伙的暴露,周七眼中的凶狠终于开始松动,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绝望。
蒋怀安抓住时机,步步紧逼,厉声质问:“说!毁我盐场,散布谣言,挑拨汉黎关系,勾结海盗!你背后究竟是谁在指使?你们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周七眼神剧烈地闪烁着,汗水浸透了囚衣。在巨大的压力下,他开始交代:“是……是有人指使我……要我报复你……把陵水的盐场彻底搞垮……制造混乱……让你的新政推行不下去……”
“谁?指使你的人是谁?!”蒋怀安猛地一拍桌子。
周七和另一间房里几乎同时被逼问的海盗,在极度的绝望和恐惧中,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嘶吼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陵水官员都为之色变的名字:
“是‘海蜈蚣’!是‘海蜈蚣’老大!”
海蜈蚣!
这可是活跃于琼州海域数十年,凶名昭著,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的大海盗头目!官府多次围剿都无功而返,其势力之大,手段之残忍,令人闻之胆寒!
蒋怀安瞬间将一切都联系了起来。之前在月亮湾被击溃的那伙小股海盗,被处决的盐霸刘老三很可能与这“海蜈蚣”早有勾结,甚至本就是其麾下的一支势力。
如今刘老三被杀,月亮湾吃了亏,“海蜈蚣”自然要寻机报复。
更重要的是,陵水盐场经过革新,产量大增,已然成了一块诱人的肥肉,这凶残的海盗头子岂能不眼红?破坏盐场,制造混乱,恐怕只是他试探性的第一步,意在打击陵水的经济和士气,为后续更大的图谋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