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忠在工地,除了紧张的工作,就是期盼着媳妇来信。黄兰花在娘家,规规矩矩念完小学,比小学没念完的丈夫,学历略拔高一点。虽然媳妇每次来信,没有什么情爱之言,总是那些反复嘱咐他,注意安全的话。但他读起来,心里哽咽,如同跟媳妇见个面。而这一次来信,黄兰花在信上却多说了几句情话…….
这一天晚上,杨国忠看媳妇的来信,一遍又一遍,思亲的眼泪,从他脸上流下来,泪珠吧啦吧啦的,滴在信纸上,形成一朵朵蓝色的水花。
媳妇在信上哭泣道:“我每天都在村口,巴望邮递员来送信。当然我知道,你在工地这么忙,怎么可能天天给我写信呢?每次收到你信,我双手拿着薄薄的信封,把它紧紧的贴在心窝上,好像抱着你滚热疲劳的身体,充满莫言的幸福。听说你们工地上高架,艰苦又危险。每天晚上,我劳作回家,都要上几炷香,对着你离家打工方向,呼唤你务工平安。我和儿女不投你挣多少钱,只求你平安归来。”
黄兰花每次写信到这儿,就停笔说再见。但这次却多说:“家里那几亩,靠我种完了,苗架长势很好。今年小麦,一定增收几成。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两个孩子靠在我身边,安然睡觉。我对着空寂沉静的房子,思念你的心情,如锅里烧开水,炽热的升起;对着墙上挂着的结婚照,口中念念的跟你说话,回忆跟你相守、在一起的快乐时光;真想扯开嗓子,喊你回家吧!想靠在你肩膀上,安安实实的睡个觉........”
媳妇最后这句,字字如铁钉一样,钉在他心头上。黑夜已经很深,张松看见隔壁表叔的房子,灯还是亮着。估计跟他收到、媳妇来信有关。他轻步走过去推开门,果然见表叔拿着信,痛苦不堪。
张松强展着笑脸,站在门口,给表叔打招呼:“这天气,真很闷热,我见您没睡,过来陪您杀两盘如何?”
杨国忠知道侄子,并非来下棋,而是来陪伴他的。他抬起头来,泪目望着张松说:“我这象棋水平,咋跟你相比咯!”张松拍着表叔的肩头说:“我让你车马炮,如何呢?”拿来棋盘布子,吧啦吧啦地杀起来…….
转眼中秋节。这天中午,杨国忠给手下工人,破例放半天假,让工人们给家里写信或打电话。他在值班室里,等待着跟媳妇、早有约定的电话。黄兰花这天没干活,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拎着早备好的月饼,去大伯家看望公婆。然后带着两个儿女,来到几十里地的镇上邮局。
邮电工作员见老客户来,马上打开隔音电话间。黄兰花一步跨进去,拨通丈夫的工地电话,拿起话筒,手腕微微颤抖起来,喊一声国忠,咽喉像塞满棉花,哽咽得一句话也说出来。眼泪直往下流。
儿子在一旁,见母亲痛哭不已,拿起话筒说;“爹,你给娘寄的钱,她舍不得拿钱请帮工,一个人挖地挑粪,每天她都好劳累哟!”
女儿也跟着说:“娘一到晚上,总是孤零零的靠在床上,看着挂在墙上的结婚照,发愣的直流泪,你抽点时间,该回来看看她吧!”
杨国忠在电话里,听到儿女说话,像一个大汤圆,哽在喉咙里,晃过气来。他知道,媳妇舍不得用钱请帮工,心疼这钱,是丈夫血汗换来的。她在家默默的,带着两个读书的孩子,喂上几头大肥猪,还要农作几亩山地,遇上山里大风暴雨,一个劳作的单身妇女,处境十分危险。
杨国忠对媳妇说:“兰花啊!我知道你在家呀!孤苦难过,你坚持几年吧!等孩子考上大学,那时候,我有点积蓄,在大城市买房落户,把你接过来一起过日子,你再不用这样孤苦啦!”
黄兰花听到,丈夫这番沁心话,激动的热泪直落。嘱咐道:“今儿是中秋节,带着张松休息一下,找个像模像样的餐馆吃个饭,别亏待自己的身体。我和儿女,还指望着你,过好日子呢”!
杨国忠心酸颤抖的放下电话,一把抹着跟媳妇道别的热泪,从值班室出来,看见外面务工的农民,排着长长的队儿。后勤经理是当地人,操着夹生的粤语普通话,大声的喊道;“师傅们听着,今天节日,打电话的人太多啦!规定每人,只能讲五分钟的话。不然,打到明天也打不完嘞!”
这是工地,方便民工的唯一电话,很多农民,颤抖的拿着话筒,含泪给家里报个平安。打完电话的农民出来,难过的抱着大树,对着茫茫苍天,嚎啕大哭起来;那声音真如电钻,钻心的疼痛。
张松因为没找媳妇,心里悠然闲逸,便给家里父母写封信,简单的说:“爹娘,我跟表叔务工很好,大家对我很关照。收入比我想象的要高,就是环境很辛苦,买东西不太方便。听表叔说,以后会好起来的,年底回家看望您们。”
下午,杨国忠乘大面包车,去县城购建筑材料。突然想起,媳妇在电话的嘱咐,今儿是中秋节,给张松带点什么好吃的呢!
开车的师傅是本地人,热情的告诉他:城西,有家出名的烧鸡店,店里什么都有。装完材料,杨国忠跟着师傅,来到这家店儿,果然店门口,很多人排队购买。他拿出一个大布袋,买来许多卤牛肉,烧鸡,还有几大包月饼糖果。
夜幕降临,张松见表叔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裤,精神气爽提着一个大包,很远闻到食品散发的香味。杨国忠拍着大包说:“小松,今晚咱们边吃月饼、烧鸡,在外边赏月吧!”
张松闻到月饼、烧鸡的香味,口水一下,从嘴角边冒出来。他拿着一块三夹板,高兴的像踩绣球似的,跟着表叔来到工地的小山坡,一片茂密的树林,被推土机铲倒,脚下的泥土松软松软的,四周静悄悄的,给人一种阴森清凉的感觉。
明镜般的圆圆的月亮,悬挂在繁星眨眼的天空,银色的光辉,洒在沉静的工地上。张松把木板放在地上,用一张报纸铺在木板上。
杨国忠眼里,张松不仅勤快,而且做事很有头脑。他拍着张松的后脑说:“小松就是聪明,知道备木板和报纸,我怎么没考虑到呢?”
张松傻呼呼的笑着,轻轻地打开布包,把买来的食品,规矩的堆放在木板上面,从衣袋里取出镊子,撬开白酒瓶盖,给表叔倒满一杯白酒。
张松在家从不沾酒,看在中秋夜晚,面容孤苦的表叔,亦给自己倒入半杯白酒,恭恭敬敬的举杯说:“表叔,我敬您一杯酒。这辈子,感激您帮助我打工。”然后,张松扬起脖子,将酒一饮而尽,酒精像一把火,点燃他思亲的心灵
张松第一次陪表叔喝酒,看着他大口大口的喝酒,吃着滴油的烧鸡,酒精烧得他脸上红红的,眼光充满着忧伤孤冷。张松听人说,喝酒的人特别话多,一点儿不假。
杨国忠爽喝着酒,那话儿滔滔不断的说:“你小子没有讨媳妇,却不知分居、见不到媳妇的痛苦。过几年,你一旦娶了媳妇,恐怕给你多少工钱,你都不愿意出窝吧!”张松摇晃着头,抿着嘴不语。
杨国忠仰望着天上的圆月,满脸流泪的说:“每到夜晚圆月的时,大脑像台电视机,自动的播放着,我跟媳妇恩爱的情景:日出在田间劳作,我挑粪她施肥、我薅草她浇水;日落一起扛着锄头归家,在路途没人出现的地方,还亲亲我我拉着手,忍不住搂着她丰柔的细腰,抱着她亲几口嘴;晚上早早脱衣钻进被窝,夫妻拥抱亲热的滋味,就像吃了一把冰糖,甜在心里去了。”
表叔每当说媳妇,脸上自然而然的堆满了,甜心的笑容。表叔眯着,醉迷迷的眼睛,问他想不想女人。张松不好意思的垂着头,笑而不语。
张松那时才满17岁,对表叔说的男女之事,懵懵懂懂的、没有什么体会。表叔这句问话,勾起张松对一件事的回忆……
他上初中那会儿,有个漂亮的女生叫谢文英,对同班的一名男生心生爱意,课休间眉来眼去。一次结伴回家的路上,见傍晚无过路人,钻进一片茂密的高粱地里,两个人脱光了衣服,紧紧地缠在一起,亲热不已,做出跨越男女界限的、不齿之事。后来被学校发现,召开全校学生大会,开除这两名偷吃禁果的学生。从此,那些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们,再也不敢,越男女雷池一步了。
杨国忠放松的躺在地上,仰望着天上发亮的明月,好像媳妇圆圆可爱的脸儿,自言自语的说:农民也是人啊!上天为何不给农民夫妻生活,一块天地呢?表叔发红的双眼,噙满着泪水,把手搭在张松肩上说:“当初村里人只看到我们光鲜的回家,大把大把钞票给老婆,却没看见我们夫妻分居,吃苦受累,常年忍受着性饥渴的凄伶样子。在家留守的女人们,同样饱尝着,没有夫妻生活的煎熬。”
杨国忠说到这儿,突然心焦起来,痛苦的对张松说:“你也看到吧!这一大片工地,连个女人影儿都没有,害得这些性饥渴的男人,心浮体躁,连做工都不安然,老是分心出些事儿。唉,说起来,这是个难齿之事,但对外出农民工来说,再苦再累都不怕,就怕常年累月没媳妇来安慰。
也许是表叔喝了酒,道出心里话。他警视工地四周,拥着张松语重的说:“我一年上头,做了不少活儿,因无资格,拿不到工程项目,干的都是转包廉价的活儿。工钱大都被那些大老总,中间商赚走啦!而且还看他们脸色行事,真是窝囊咯!又朝一日,将来我能拿到工程,自己拉起队伍,成立资质施工公司。”
张松伸出上手笑道:“表叔,您跟范总联手干,不久将来呀,会有这一天到来的。”表叔苦笑的喝着酒,用那粗糙的手掌,不停的擦着泪花。
张松见表叔借酒消愁、心态十分难过,开导他说:“叔,今儿是咱们中华民族的好日子,媳妇要想、挣钱照常,光悲伤痛苦有啥用呢?我给您讲个二战的故事吧!解解您心头之闷。
杨国忠喝一大红脸,拍着张松机灵的脑袋说,“好啊,小松到底喝过初中墨水,有文化的就不一样,叔现在听你说故事。”杨国忠坐起来,喝完了酒,吃着月饼,竖着耳朵听故事。
话说五十年前,二战处于酣战时期,战争打得十分惨烈。战胜国,俘虏了大量战败士兵,如何处置,当时是个很头痛的事情。成千上万、甚至数十万的俘虏,要穿衣吃饭,还要洗澡看病,怎么办呢?
战胜国为扩充兵源,本国大量男性、招入前线作战,正差做工劳力。于是,高层决定修建俘虏营,不能让这数量庞大的俘虏,白吃白喝,强制这些俘虏,干大量的劳工活儿。
有个军用被服厂,有上万的男性俘虏,三班倒做工,生产出来的军服,呵呵次品太多;不是做工质量差,就是尺寸有问题;有的士兵穿上去,没几天就散架啦!军部高层很有意见,频频追求责任,这让厂家大为恼火;而且战俘营里,经常发生恶性斗殴,令头目伤透脑筋,换了几任守卫司令官,屡屡解决不了这个难题。
这时一位战俘,向守卫司令官献策,道出一个惊人的原因,战俘营里没有女人。高层为此十分震惊,很快采纳这个意见;每战胜一个城市村庄、或者国家地区,会把大量的轻壮妇女抓进来。结果。男女搭配干活,一点不累不说,次品大大降低,做工气氛和睦多了,再亦没发生斗殴事件。
张松完故事,转念又说:“随着国家经济建设发展,以后,咱们打工队伍壮大,肯定有很多媳妇、年轻女性,加入务工行列,给咱们工地添花献美。”表叔听完故事,觉得讲得有理,拍手同意,他对未来打工形势的预判。
叔侄俩,喝完酒、吃完月饼,杨国忠起身,摇摇晃晃的回寝室,边走边叹气道:“没有女人的日子,滋味难受啊!小松以后,会有这个体验的。”
听表叔这番话,张松哪个晚上,首次失眠,几乎一夜没有睡踏实,脑子里总出现,一个叫原丽丽的女生,高高的个儿,苗条的身材,圆圆的大眼睛。听说她家里条件好,父母都在镇上粮食加工厂工作,属于吃国家商品粮、拿工资的正式职工。希望他那天,挣上大钱,上门提亲娶她。
张松从表叔的语气中感知:没有钱的男人,只能打一辈子光棍;有钱的男人,自然容易娶女人;挣了很多钱的男人,自然不用愁,漂亮的女人会来找你的。表叔这句”女人经“,如同一张发亮诱人的标签,紧紧的贴在张松心上,成为他拼命挣钱的精神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