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她的执着,也许是因为她的英文有了很大的进步,发出的稿子被录用了,接着,一本一本的杂志、期刊开始向她约稿,网站上的小说慢慢有了人气,渐渐地不再觉得那么孤单了。

“这位校长说的不错,没有人喜欢一个愁眉苦脸的人。”向来像是自言自语。

曾经那段苦不堪言的日子,她以为不堪回首,如今能平静地讲述,似乎没那么难过。

“是啊,所以要笑着过好每一天。”

沉闷的气氛似乎在酒精的麻痹下,有一种重生之后的改变。

“你就在那山间待了整整五年吗?”向来潜意识里觉得不大可能,那里几乎与世隔绝了。

子衿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的。

“晨光,听说洛桑中学也进决赛了,该不会又埋没人才了吧?”也许是因为她的坦诚,让向来的心情好了很多。

“你少来这套,我的专业不是画画,好吗?”

“没拿第一。”李晨光抿了一口红酒,转移了视线,心中莫名多了份心酸。

这个结果在子衿的意料之中。

“你画的是什么?”

“随便画的。”

“随便?能进决赛不容易,你是谦虚还是没底?”向来又开始了他一贯的毒舌口吻。

子衿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这种事情讲究灵感,就像你是医生,跟我讲解剖学是一个道理。”

“得,打住,你给了我,也接不住。”跟一个作家拼口才,无异于螳臂挡车,向来是感觉自己真的醉了,靠在椅背上,脑海中不知想些什么,一会儿笑,一会儿沉思,包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不过,说也奇怪,她沾酒就醉的人,这次竟然异常清醒。

晨光叫来服务生结了帐,独自架着向来下楼,子衿穿上风衣,戴好帽子,拿起晨光的西装,跟在身后,外面黑漆漆一片,两人好不容易把向来塞进车里,他却毫不客气地吐了一身。

子衿赶紧从包里拿出纸巾替他擦拭,确定他不吐了才走。

二人很有默契地保持沉默。

向来住在市中心,不到半个小时,就回到了住处。

子衿是首次来,非常陌生,晨光从兜里掏出钥匙递给她,好不容易开了门,找不到灯的开关。

“你把手电筒打开,开关在玄关后面。”

子衿解锁手机照做,“叮”地一声,灯亮了,她环顾了下四周,赶紧帮晨光扶住向来,径直走向卧室。

“右边。”

“好。”

她开了卧室的灯,晨光总算是把向来弄到了床上,轻轻擦掉额头上细密的汗。

子衿找到厨房,倒了杯热水端进来。

晨光又扶起向来靠在枕头上,给他喂了水,才让他躺下。

“我没醉,没醉……”喃喃自语的声音,很快就入睡了。

安顿好后,子衿拿起包,准备离开,晨光脸色冷下来,“这么晚,你去哪里?”

她停住脚步,还没开口,他几步走到她面前,“太晚了,又不是在国内,若出了事怎么办?”

门把上的手乖乖地收了回来,她转身看着他:“那你送我去酒店?”

晨光指着侧卧说:“今晚就睡在这儿吧。”

子衿有点尴尬,向来住的是两居室的房子,不知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房东的癖好,整个装修都是清一色的白,连布艺沙发都是乳白色。只有一盆吊兰绿油油的,在灯光下泛着光泽。

“那你……”

“我睡沙发。”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转身就去向来的房间找了条毯子,放在沙发上。

子衿看那沙发,再看他那么高的个子,空间根本不够。

“你睡床,我睡沙发吧。”

这个沙发刚好够她这样小巧的人睡。

他微微的叹息声,看着她,似乎很无奈,不过,停顿了下,说:“你去睡卧室。”转身去了洗澡间。

刚才那一幕似曾相识……

是什么时候呢?

子衿努力地回想,总觉得这种感觉很像……大学的时候:

六级考试异常顺利,中间有篇文章居然和他在英文杂志上看过的那篇写阿尔卑斯山的文章大同小异,这给子衿省了不少时间,做完卷子再选择性地检查完毕,果断交了卷。

从考场出来,子衿深深地呼了口气,走在空荡荡的校园路上,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马上要毕业了,这意味着他们是不是该结束了?

手里攥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打电话?

在纠结中,不知不觉走到了图书馆门前,却一眼看到了熟悉的他。

那个站在樱花树下的男子,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和白鞋,静静地站在那满是繁花的树下,远远地,她只能看清他如墨般的发。

他怎么会在这里?

是在等人吗?

她记得自己没有约他啊!按理说,他现在正忙着论文呢。

广播里忽地响起半小时后结束考试的声音,惊了子衿一跳!

她慢慢地走,还是走到了他的附近。

兴许是快到中午了,从图书馆出来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几乎人人走过他身旁时,都会下意识地放慢脚步,看上两眼,然而他似乎对这目光浑然不觉。

“晨光……”子衿按耐住内心的混乱,开口叫他。

对面的人望着她,不容置疑地说:“你提前交卷了?”

子衿点点头:“你怎么在这里?”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等你。”

看着他的背影,子衿迟疑了下才跟上,走了几步,又习惯性地回头看,一会儿,哥哥会不会突然出现?

她答应他要尽快分手,但更怕的是晨光不同意。

虽然她默许了眼前的人,可是,可是,可是,总觉得心那么的愧疚……

她再回头时,李晨光已经停下脚步在前面等她了,子衿有些不好意思地赶紧跟上。

“今天的题很难吗?如果考不好,那就再来一次好了。”他安慰的语气,令她心头一震。

“没有……我在想,是不是我们见一次面就少一次了?”

“为何会这样说?”他慕地停下脚步,显然没想到她的脑回路这么快。

子衿低着头不敢看他,毕业季不就是分手季吗?

他,如此优秀,以后走到哪里想必也是光芒万丈,而自己则会回到家乡,或者还会与牛羊为伍……从此天各一方,成为陌路人。

“你毕业后有什么打算?”他一直都没问过她。

子衿脑海中浮现出哥哥的身影来,想起去县城读高中前,因为要住校,离家前,父母和她好好地谈了一次,说到了她的身世,坦言她是捡回来的。当听到父母亲口说时,虽早已明了,但心依然有了微微的失落,甚至孤单。可是懂事的她却笑着说:“我早就知道了啊,谢谢你们让我活得这么幸福!”

是的,从小时候的不解,到长大后的怀疑,再得知真相,她渴望知道的答案最终变成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事实。没有人知道一向活泼可爱的她,内心其实是极其敏感的,尤其是听到“捡”这个字时,总会觉得不舒服,仿佛在含沙射影一般。

在面对自己心动的人时,她会患得患失,不知道会走多久。一旦走出这个校门,他们就注定不会有交集。

所以,要不要告诉他真相?

“我们分手吧?”她定了定神,最终说出这句极其伤人的话。

李晨光蹙眉,好看的眸子瞬间变成了霜打的葡萄:“子衿,在你眼里,我很差吗?”

“不是。”

难道……

她低下头,不敢看他,天知道这句话酝酿了多久?

“那是因为什么?让你对我如此没信心。”

子衿:“我……”

原来,他早就看出来了,自己小心翼翼这么久,实在是……

“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他不信她对自己没情感。

子衿仰望着他,本能地点头,反应过来后又急忙否定:“不是的,不是的。”

他满眼的伤痛,怔怔地看着她。

手机铃声打破了眼前的寂静,子衿半天才反应过来,从兜里掏出手机,看着上面来电显示是哥哥,她紧张地看了四周一眼,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心稍稍踏实了点。

这一幕被晨光收尽眼底,心痛的无以言说。

铃声终于熄灭,四周再次安静下来。

“如果要用时间来衡量一切,我的确出现的晚。”李晨光别过头。

子衿:“……”

“我最后问你,你心里有我吗?”双拳握的紧紧的!

子衿愣住了,春日的风明明很柔和,美丽的樱花在风中摇曳,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好。然而,她的心就像被挖掉了一块,嘶啦嘶啦地裂开……

泪,不经意间落了下来。

原来心痛是这种感觉?

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两人静静地立在树下,子衿甚至幻想如果大学一直不毕业该有多好?

久久等不到他的回音,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要不毕业后我们再分?”

内心有一万个不舍,可她没得选择。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哗啦”一声。浴室的门被拉开,子衿一惊,就看见一身黑色睡衣的晨光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去里边睡吧。”

“我睡这里可以的,你看刚刚好。”她躺下伸直双腿,证明给他看。

“今晚,我要加班,睡得很晚。”他的语气没了刚才的强硬。

子衿不情愿地爬起来,看着他手中的毛巾,鬼使神差地说:“有吹风机吗?我帮你吹头发。”

他的头发还是那么浓密,如墨染过,一如当年的青春年少时。

呵,又想到青春年少?

子衿有点无,暗骂自己没出息。

往事历历在目,如同昨天,可是啊,他们已经认识十年了。

头发很快被吹干,他从她手中拿走吹风机,再回来时手上多了笔记本电脑,子衿不想让他熬夜太久,就向他道了声晚安,乖乖地入了卧室。

开灯的瞬间,室内的一切似乎沾染上了他的气息,挂衣架上的西装,桌上的书籍和文件袋,床头摆放的剃须刀,想起他刚刚穿着睡衣,兴许他来瑞士都住在这里的。

躺进被窝,全是他的气息,如此熟悉,反而睡不着了。

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是刚毕业时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