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黄忠卸甲

一、定军山月:老将的甲胄

建兴四年秋,定军山的枫叶红得滴血。黄忠站在当年斩夏侯渊的山岗前,手抚赤血刀的刀柄,刀身映出他鬓角的白霜——距定军山之战已过去十年,刀柄上的“定军”二字仍清晰如昨,只是握刀的手,如今需要缠着三层布帛才能止住旧伤的疼痛。

“老将军,丞相急召。”亲兵的声音惊醒了沉思。黄忠转身,看见赵云的白马义从正沿着山径而来,银甲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中军帐内,诸葛亮的舆图上用朱砂标着“长安”二字:“曹真率十万大军屯驻陈仓,欲复当年曹操故技,先取汉中,再图益州。”他的目光落在黄忠身上,“汉中防线,某想劳烦老将军镇守天荡山。”

张飞拍案而起:“大哥!老将军年近七旬,该坐镇后方!这冲锋陷阵的事,交给俺老张——”

“翼德休要胡言。”黄忠忽然笑道,银须在烛火下飘动如月光,“天荡山囤积着汉中半数粮草,若无熟悉山地的老将镇守,曹贼的投石车能把营寨砸成粉末。”他望向诸葛亮,“况且某还想试试,当年斩夏侯渊的箭法,是否还能穿透曹军的连环甲。”

赵云默默递上一坛金疮药:“这是青城山道士新炼的伤药,止血神速。”黄忠接过时,触到赵云掌心的老茧——那是长坂坡七进七出留下的印记,比自己的箭疤更深。

二、天荡烽烟:百步穿杨

十月初三,曹军投石车的轰鸣声震得天荡山颤动。黄忠趴在山崖上,宝雕弓的弓弦已拉成满月,瞄准的却不是敌将,而是投石车的“牛筋弦”。

“老将军,射程够吗?”副将张著低声问。黄忠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沟壑:“当年在长沙,某能射中云长的盔缨,今日便射不得区区牛筋?”

弓弦轻响,三支连珠箭破空而出,精准切断三架投石车的牵引绳。曹军阵中传来惊呼,主将郭淮亲自督军冲锋,却见山道口突然滚下千余巨石——那是黄忠早让士兵用桐油浸泡了三日的“火石”。

“点火!”黄忠一声令下,火箭射向巨石,桐油遇火即燃,瞬间在山道上形成火墙。曹军骑兵的战马受惊,自相践踏,郭淮不得不退军二十里。

当夜,黄忠在中军帐擦拭宝雕弓,忽闻北面山口传来异响。他拄着赤血刀走出帐外,只见月光下,无数曹军斥候正攀着藤蔓向上蠕动——郭淮竟趁夜偷袭!

“吹角!”黄忠大吼一声,提刀冲向敌群。赤血刀在月光下划出银弧,连斩七名曹兵,却觉胸口一阵发闷——去年猇亭之战被火灼伤的肺腑,此刻正像塞进了烧红的炭块。

三、血浸征袍:最后的箭

四更天,曹真的主力大军终于抵达天荡山。黄忠站在寨门前,望着漫山遍野的曹军旌旗,忽然解下腰间的酒囊——那是张飞去年送的郫筒酒,还剩半坛。

“弟兄们,”他的声音在晨雾中回荡,“今日若让曹贼进了天荡山,汉中百姓便要吃麸糠!某这把老骨头,就埋在这山口,给你们当箭靶!”

话音未落,曹军的弩箭已铺天盖地而来。黄忠举刀格挡,却见一支冷箭直奔面门——他偏头躲过,右耳已被削掉半片。鲜血顺着银须滴落,他反而大笑,张弓搭箭,直射曹军的“虎豹骑”大旗。

“老匹夫找死!”曹真麾下猛将王双拍马杀来,手中六十斤重的开山斧劈向黄忠顶门。老将不躲不闪,赤血刀突然下垂,竟用刀柄磕中王双手腕,趁其兵器脱手,横刀扫向马腿。

“好个拖刀计!”远处观战的诸葛亮轻声赞叹,却见黄忠突然踉跄——王双的副将趁机掷出流星锤,正砸在他后背。

“老将军!”张著率军来救,却被曹军主力冲散。黄忠倚着山岩喘息,发现自己的宝雕弓已被踩断,箭袋也空了。他摸向腰间,只剩三支备用的火箭——那是诸葛亮特意为他准备的“天荡山火种”。

曹军包围圈越来越小,黄忠忽然望见山后浓烟——那是马超的西凉铁骑正在焚烧曹军粮道。他笑了,将三支火箭捆在一起,用赤血刀划破手臂,以血为引,点燃箭簇。

“夏侯渊啊夏侯渊,”他望着火箭升空,仿佛看见十年前的自己,“这次,某带你去见主公……”

四、赤血长歌:五虎泣血

当张飞的燕云铁骑冲破曹军阵时,看见的是令他们肝胆俱裂的场景:黄忠背靠着“汉”字大旗,赤血刀深深插在胸前,三支火箭的余烬还在他手中冒烟,周围环绕着三十余具曹兵尸体。

“老将军!”张飞疯了般冲过去,抱起黄忠逐渐冰冷的身体。老将的眼睛尚未闭合,嘴角还凝着笑,银须上的血珠,像极了定军山的枫叶。

赵云跪在旁边,颤抖着为黄忠合上双眼,发现他掌心还攥着半片玉珏——那是去年夷陵之战,五虎将分赠的“同心珏”,此刻已被鲜血染红。关羽单膝跪地,用青龙偃月刀撑起“汉”字大旗,任泪水滴在黄忠的铠甲上。

“报——马超将军焚烧曹军粮道,曹真退军!”斥候的声音传来,却无人欢呼。诸葛亮的轮椅碾过满地箭簇,停在黄忠身边,羽扇轻轻拂过他染血的银须:“当年主公说,老将军是‘蜀汉的千里眼’,如今……”他忽然解下自己的纶巾,盖在黄忠脸上,“该让老将军歇歇了。”

五、青山埋骨:将军卸甲

三日后,定军山的烈士陵园。五虎将身着素甲,护送黄忠的灵柩。张飞亲自为他挖墓穴,铁锹碰到石头,他便用蛇矛劈开,碎石飞溅在脸上,混着泪水。

“黄老将军,”马超跪在墓前,将虎头湛金枪的枪缨解下,系在墓碑上,“西凉的狼,永远记得您在天荡山的箭。”

赵云将黄忠的宝雕弓残片埋入墓中,忽然发现弓臂内侧刻着小字:“为蜀汉射完最后一支箭”。他的手指抚过刻痕,想起去年冬天,黄忠教他改良弩机时说的话:“子龙啊,箭术不是杀人的技艺,是护人的底气。”

关羽斟满五碗郫筒酒,一碗洒在墓前,四碗分给兄弟:“当年在长沙,老将军放某一条生路;今日某送老将军一程——”他仰头饮尽,酒液顺着胡须滴落,“来世,还做兄弟。”

诸葛亮在墓前种下一棵银杏树,亲手挂上木牌:“汉故征西将军黄公讳忠之墓”。风起时,银杏叶沙沙作响,仿佛老将的笑声穿越十年光阴,又在定军山上回荡。

六、薪火相传:赤子之心

是夜,五虎将围坐在黄忠的墓前。张飞忽然掏出个布包,里面是黄忠送他的箭囊,上面绣着“常胜”二字——那是老将用三个月时间,一针一线为他绣的。

“俺老张以前总嫌老将军啰嗦,”他声音哽咽,“现在才知道,他每句‘小心火攻’,都是拿命换的经验……”

赵云忽然望向星空,北斗星正指向天荡山方向:“老将军走了,但他教会我们——真正的勇,不是冲锋在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还要为身后的弟兄,把老虎的牙掰下来。”

关羽按住腰间的玉珏,忽然站起身:“明日随某巡视防线,老将军的箭塔,要建得比天荡山更高。”

马超握紧黄忠送他的狼头箭簇:“某已传令西凉,每个新兵入伍,都要在箭囊上绣‘黄忠’二字。”

诸葛亮的羽扇轻轻挥过篝火,火星飞向夜空,如同老将未竟的壮志:“《军志》有云:‘老将卸甲,非因力竭,因薪火已传。’黄汉升虽去,五虎精神不灭——这,便是蜀汉的底气。”

山风掠过墓园,吹得“汉”字大旗猎猎作响。五位虎将的身影在火光中交叠,恍若当年初遇时的少年模样,只是如今,其中一人的位置,永远空了下来,却又以另一种方式,永远与他们并肩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