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遮被燕十三拉着走进大帐,步六孤拔凌和万俟奴正坐在帐中。

“陆将军回来了?”

万俟奴满面堆笑站起身,

“将军一战定六镇,步六孤将军正夸你呢!”

“陆遮。”

步六孤拔凌稳稳坐在上首,

“我明日要和万俟奴去断翎镇与贺兰兴见面,你留在这。”

“十天之内,一定要赶制出三万把破甲弩。”

这么着急?

陆遮一愣,

“难道朝廷那边有动静了?”

步六孤拔凌点头道,

“朝廷二十万大军已经出了并州,再过十日左右便要到了。”

“不怕!”

万俟奴拉着陆遮的胳膊,比比划划道,

“统军的元洪,是那昏君身边的小宠臣,连拓跋浑都是咱们陆将军手下败将,那小子绝对不是敌手!”

“陆遮。”

步六孤拔凌撑着头,手上晃动着酒樽,

“用元洪统军是皇帝发了昏,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只要打败元洪,必然天下震动,到时咱们佣兵南下,大蓟必亡!”

“事成之后,你便是首功之臣。”

陆遮沉默片刻,抱拳道,

“末将领命。”

回到自己帐中,陆遮一声不响的坐在桌后,一副心事重重。

韩如晦悄悄走进帐中,站在身边默默看着他。

陆遮抬头瞥了一眼,

“有话就说,你又不是大姑娘,干嘛扭扭捏捏的?”

“万俟奴一番花言巧语,便做了左将军。”

韩如晦一手撑住桌角,凑过身来,

“你如今威望太盛,步六孤已经开始忌惮你。”

陆遮轻笑道,

“我知道,所以封万俟奴只是他的平衡之法,不用太过在意。”

“如今形势危急,他还想着这些事。”

韩如晦咬着牙说道,

“步六孤拔凌志大才疏,目光短浅,非是英明之主,你应取而代之。”

见陆遮沉默不语,韩如晦桃花眼中冷光一闪,

“现在是乱世,讲仁义道德是自寻死路!”

陆遮摇摇头,

“现在大局未定,又有重兵压境,人心不稳,不能自己先乱起来。”

“借口!”

韩如晦留下一句话,愤愤的走出大帐,

“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讲慈悲,你到时莫要后悔!”

陆遮看着他的背影,轻笑道,

“难怪他戴罪发配,这小子做事太偏激了些,不懂审时度势啊。”

“刀疤脸!跟我去趟烬烽镇!”

烬烽镇一战后,步六孤拔凌早就命人在镇中建了一座冶炼坊。

陆遮走进镇里来到冶炼坊,

“大爷的,上次那批赶工的破甲弩缺陷太大,两千黑甲骑就差点要了老子的命。”

他盯着眼前六米高的竖炉,

“现今的工艺炉温太低,炼不出高强度的钢来,看来还得改炉子。”

向石虎说道,

“找些笔墨来。”

日头渐渐西斜。

想要炉温升高只能加高炉子的高度,可温度升高了,制造炉子的材料又不耐高温,鼓风的强度也跟不上,必然炸膛。

陆遮坐在石阶上画了一下午的图纸,也找不到折中的方法,不禁骂了一声,扔下笔纸,抱头苦思起来。

林小奴悄悄来到冶炼坊,轻轻整起长裙,与石虎并排坐在门槛上,

“我在大营找了一圈才知道你们来这里了。”

石虎拍了拍脑门,

“陆仙人在这想了一下午了。”

“狗日的!步六孤将军怎么总是出难题?”

夕阳终于挣扎着落到山后,青石板下渐渐响起了虫鸣。

林小奴看着坐在废纸堆里冥思苦想的陆遮,咬了咬嘴唇,来到他身边,柔声道,

“陆哥,休息一会吧,我师父常说人要学会放松下来,绷的太紧会断的。”

陆遮抬起头,迷茫的看向林小奴,嘴里喃喃,

“绷的太紧...会断...放松...”

猛然间瞪大了眼睛,脸上骤然浮现出笑意,“哈”的喊了一声,跳起身捂住林小奴的小脸揉搓起来,

“哈哈!小奴,你真是我的...我的灵感女神!”

林小奴眨眨眼,她也听不懂什么“灵感女神”,只觉得陆遮的眼神看的她心慌,大手在自己脸上又烫的吓人,急忙退了一步,揉了揉自己发麻的小脸,好奇道,

“什么灵感...什么?”

陆遮快步走进屋内,拍着竖炉,

“大爷的!我光想着保持硬度,他娘的‘硬’这个状态是能持久的么?韧性才重要!”

林小奴隐约觉得陆遮说的不像好话,腾的红了脸,却转过头狠狠瞪了石虎一眼,

“陆哥被你带的,也开始说起胡话了!”

石虎心中大呼“冤枉”,可见林小奴瞪着妙目的嗔怒模样却不敢言语,只挠着头“嘿嘿”笑了两声。

“刀疤脸!”

陆遮兴奋的手舞足蹈,

“招齐工匠,咱们今夜开工!”

冶炼坊的工匠渐渐越聚越多,这些糙汉们各个赤着膀子,嘴里荤话不断,只把林小奴听得逃命一样跑回了大营。

“刀疤脸!倒料!”

石虎把一袋铁砂一股脑倒进了一口敞口的矮炉中,陆遮拿起一把长柄铁叉搅拌起来。

工匠们探头探脑的围在周围,好奇的看着那口矮炉,

“将军,你这看着不像打铁,倒像是熬粥!”

“狗屁!”

陆遮笑骂道,

“记住了,这叫炒!老子这是炒钢!这法子炼出来的钢虽然不如百炼钢坚硬,但是韧性强,轻易不会断。”

“而且这一炉子钢够打几百个破甲弩了,用不上六七天,就能造出四万支破甲弩!”

“都跟老子学仔细点!明天咱们一起干!”

转眼之间,便过了六天。

因为陆遮忙着赶制破甲弩,刘安便自己去北寒山换回了三万匹河西马。

这天晌午,林小奴站在冶炼坊门口,露出半张小脸,悄悄向陆遮招了招手。

她这几日每次来看陆遮,赤膊的工匠们便大呼小叫的起哄,只把她羞的满脸通红,吓得她只敢站在门口偷偷招手。

陆遮把铁叉交给身边人,笑着走过去,

“今天还没到饭时怎么就来了?”

“步六孤将军回来啦!”

林小奴笑道,

“燕将军让我喊你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