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烽镇外,北风苍凉,大大的燕字旗随风招展。

燕十三早就等在大帐外,见到陆遮走进大营,急忙迎上去,

“陆将军一夜破城,燕某佩服!”

陆遮见燕十三满脸风尘,甲胄缝隙间还挂着干涸的血迹。

拓跋浑号称万人敌,惯有凶名,在他全力突袭下守住高地,显然形势也是极其凶险,燕十三吃了不少苦头。

“陆某赢得也是侥幸。”

他拉住燕十三走向大帐,

“咱们进帐再说。”

众人在帐中坐好,陆遮问道,

“这几日城中有消息传出来么?”

燕十三皱着眉,摇摇头,

“拓跋浑治军严明,烬烽镇被他守得得滴水不漏,咱们的人一点信都没有。”

“不过...”

燕十三展眉一笑,

“城外的流民、牧户,甚至镇边村里的百姓都逃到咱们这边来了!估计你的计策奏效了!”

自古以来,民不患寡,患不均。

六镇之所以闹起来,就是因为六镇百姓极度不满朝廷对自己的不公平待遇。

其他州府的百姓都是良民,六镇之人却只配做奴!

而陆遮的计策很简单,便是“攻心”。

三日前,燕十三便派人潜入烬烽镇,鼓吹煽动镇民的不满情绪。

拓跋浑和阿史那骨不同,不能指望几十个人突袭就打开城门,但是如果镇民全乱起来,拓跋浑一定不能安稳的躲在城里。

陆遮低头想了一会,

“马上重新整军,加强南、北、西三个方向的兵力,在东侧故意留些破绽。”

“再弄些流民每天在城外生火做饭,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门口,望着远处烬烽镇的城头,

“我倒要看看,这条土狗能躲多久!”

从那日起,大批流民在城外生火做饭,一派欢声笑语,粟米的香气甚至都飘进了营帐里。

一连两日,烬烽镇却依然平静如常。

落日西沉,陆遮看着城头上巡逻的守军,不禁泛起嘀咕,

“大爷的!难道这条土狗真能压住民怨?”

林小奴悄悄走到身后,拉了拉他的衣角,

“陆哥,吃饭了。”

陆遮换上一副笑脸,转过身摸摸林小奴的头,

“韩如晦到了吗?”

林小奴甜甜一笑,

“早来了,等着你开饭呢。”

大帐里,韩如晦直挺挺坐在矮桌前,低垂眼帘盯着桌上的盘子。

陆遮瞥了他一眼,大咧咧坐下,抓起面饼吃了起来。

“你这条攻心计,似乎没有奏效。”

韩如晦突然开口。

陆遮正大口吃着饼,嘴里含糊不清,

“着什么急?还有一天呢。”

韩如晦沉默片刻,掰下一块饼,小口吃起来,

“你也知道,朝廷的兵马已经在并州集结,最多半月就要到了。”

陆遮点点头,“嗯”了一声。

韩如晦把掉在桌上的饼渣划拉到手心,仰头倒进嘴里,

“现在用我的法子,还来得及。”

陆遮依旧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摆摆手,

“明天再说。”

韩如晦拍拍手站起身,向陆遮施了一礼,

“我吃好了。”

又向林小奴微微一拜,走出帐外。

转眼之间,天便黑了下来。

这一夜注定无眠,陆遮躺在帐里转转反侧,

“要不明天找找那三条暗河?”

他毫无睡意,只觉得越躺越烦躁。

“大爷的!”

陆遮猛地坐起身。

守在帐外的石虎好奇的探进头来。

陆遮向他问道,

“什么时辰了?”

“应该...快黎明了吧。”

石虎转过头想看看天色,却猛然间发现,烬烽镇里竟然隐隐亮起火光。

他失声道,

“烬烽镇失火了?”

陆遮“嗖”的跳起身,一步窜出帐外。

远处城里正亮着光,顷刻间,已隐约能看到火焰。

“报!”

一名亲兵狂奔而来,

“将军!城里人声杂乱,喊杀声不断!”

陆遮顿时狂喜,哈哈大笑,

“大爷的!终于乱起来了!”

“陆将军!”

燕十三急匆匆走来,

“烬烽镇里好像出事了!”

陆遮当机立断,

“机不可失!马上列阵攻城!”

说着,他忽然拉住燕十三,

“在东侧留个破绽!”

韩如晦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一双桃花眼中竟满是兴奋神色,

“我与将军同去。”

天边渐渐亮起微光,城中的喊杀声越来越大。

流民军已列阵完毕,只等鼓声结束便要攻城。

突然间,城门开了!

可打开的却不是故意留下破绽的东门,而是陆遮中军正对的南门!

洞开的城门里,黑甲骑兵洪流般倾泻而出,精致锻造的锁子甲在晨光中折射着寒芒。

当中一人穿着银盔银甲,便是隔着老远,陆遮也能感受到他如电的目光,正是拓跋浑。

韩如晦骑在马上,轻声笑了笑,

“你想让他逃,他却想要你的命,这头朔风草原上的苍狼不愿被人摆布。”

这队骑兵才刚刚出了城,阵列两侧便自发裂出六道锋刃,几乎眨眼间便整好了队形,粗略看来竟有两千多骑。

陆遮的心脏骤然一紧,这支让柔然部落闻风丧胆的骑兵确实名不虚传,只是列阵而立,就让人胆寒。

自己这边的流民军几乎都是步兵,更远远算不上军纪严明,对上这支骑兵恐怕不妙!

陆遮只犹豫了一瞬,

“传令!破字营上前,敌军进了五十步便给老子齐射!”

他用连日赶工造出的两千破甲弩组建了一支破字营,分了一半让石虎带走,去了那处伏击的山坳。

他本想等拓跋浑突围逃走,再带着剩下的破字营追上去,在山坳里和石虎前后夹击,歼灭拓跋浑。

可当下情形已经和他预想的不同。

拓跋浑的黑甲骑之强,远超出他想象,只能当机立断第一时间派上破字营。

大地震动,战马嘶鸣,两千黑甲骑迅雷一般冲向陆遮中军,带起漫天尘烟。

六十步...五十步...

破空声穿透战马的嘶鸣,破甲弩齐发!

冲在前排的骑兵瞬间中箭落马,可骑兵阵容却丝毫不乱,速度更没慢下分毫。

第一轮齐射过后,前排弩兵迅速后撤装箭,后排弩兵上前一步,展开第二轮齐射。

黑甲骑快的像掠过河面的鱼鹰,破字营只来得及射出三轮羽箭,锋利的马槊已刺到眼前。

破字营被瞬间冲散,后排的流民步兵更是难挡骑兵冲击,只是片刻功夫,陆遮已能看清拓跋浑带着杀意的眼睛。

万人敌的称号名不虚传,他马槊所到之处鲜血四溅,更没人能近得了他的身边。

刚才黑甲骑一出城门,围城的流民军便已开始向中军靠拢,只是拓跋浑来得太快,救援已然来不及了!